第18部分(第3/4 页)
腿都在梦中跑坏了,可我还呆在村里。
我很小,还不懂怎么生活时,母亲教我怎么做梦。她说给我弟弟听的,那时他分不清梦和现实。我分清了,但我看不住梦里的东西,也不能安排我的梦。
在梦中你由不得自己。母亲说。梦中你变成啥就安心当啥,不要去想。别人追你就跑。跑着跑着会飞起来。跑不掉就跑不掉。死了也不要紧。不要扭着梦。在梦中我们看见自己在做什么,甚至看见自己的脊背,说明我们的眼睛在别处。而在现实中我们看见的都是别人。那时眼睛在自己头上。知道这一点,你就能准确判断自己在梦中,还是醒了。梦是给瞌睡安排的另一种生活。在那里,我们奔跑,不用腿。腿一动不动,看见了自己的奔跑。跑着跑着飞起来。飞起来就好了。一场梦里,只有一个人会飞。因为每一场梦,只配了一对翅膀,或者一个飞的愿望。你飞起来了,其他人就全留在地上。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麦子熟了(2)
我时常在梦中飞,像一只鸟,低低的,贴着屋顶树梢,贴着草尖沙梁,一圈一圈绕着村子飞。有时飞到远处,天空和戈壁一样荒芜。我只是无倦的飞。为哪只鸟在飞。飞到哪里算完。
我在那样的飞行中,遇到唯一亲切的东西就是风。遇到风我就回头,我手臂张开,衣服张开,腿张开,嘴张开,朝着虚土梁。我在远处遇到的风,全朝着回家的方向刮。一场风送一个人回家。风停住人到家。虚土梁是风的结束地,也是风开始的地方。它还是我的梦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二、卖磨刀石的人
房子一年年变矮,半截子陷进虚土。人和牲口把梁上的虚土踩瓷,房子也把墙下的虚土压瓷。那些地,一阵子长苞谷,一阵子又长麦子。这阵子它开始长草了,从虚土庄到天边,都是草。草把大地连起来,我们村边的一棵芦苇,刮风时能拍打到天边的另一棵芦苇。
七月,走远的人回来说,东边是大片的铃铛刺,一刮风铃铛的响声铺天盖地,所有种子被摇醒,一次次走上遥远的播种之路。红柳和碱蒿把西边的荒野封死,秋天火红的红柳花和天边的红云连作一起,又从天空涌卷回来,把村庄的房顶烟囱染红,把做饭的锅染红,晚归的人和牛也是红的。
只有几个孩子的梦飘过北边沙漠。更多人的梦,还在早年老家的土墙根,没走到这里。只有回到老家的路是通的,那条路,被无数的后来者走宽,走通顺。
刘二爷说,我们无法利用一场梦,把村庄搬到别处。即使每人梦见一辆大车,梦见一条畅通无阻的大路,可是,又有谁能把这些车和路梦到一起。梦中谁又会清醒的知道我们的去处。
每年七月,跑买卖的冯七闻着麦香回来,马脖子上的铃铛声在几里外传进村子。我们对他拉回来的东西没一点兴趣,喜欢听他说外面的事,他跑的地方最多,走的路最远。那些夜晚,村里一半人围在冯七家院子。有人想打听自己家人在远路上的消息。有人想打问自己的消息。冯七从来不带回同村人的消息,仿佛他们在远处从没有相遇。仿佛每个人都去了不同的地方。
当冯七讲完他经过的所有村庄后,天还没亮,院子黑压压坐着人,有的睡着了,有的半睡半醒。这时就有人问,你每次回来时,看见了一个怎样的虚土庄。你见识了那么多人,回来看见的虚土庄人又是怎样一种人,我们在怎样的生活中过着一生。
冯七说,我从北边回来的那个下午,看见虚土庄子的背后,零乱的柴垛,破土墙,粪堆,潦草圈棚。看见晚归人落满草叶尘土的脊背,蓬乱的后脑勺。多陌生啊。我就想,我们一次次回去的是这样一座村庄。一天天的劳忙后我们变成这样一群背影。
你们或许从没注意过村子的背后,也很少有人从背后走进村子。
我从东边回来的中午,看见太阳照亮的屋墙。所有人和牲畜在西北墙根乘凉。村庄的东面比西面新,漫长的西风把向西的墙吹秃、刮歪,把向西的草垛吹乱。从西边走过的人,会以为虚土庄是个几百年的老庄子了,从东边看才知道是个新庄子。
而我从南面回来的早晨,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情景:整洁的院落,敞亮的门窗,刚洒过水,清扫干净的路。穿着一新准备出门的村人。南面是村庄的门面,向着太阳月亮。我们不欢迎从北边来的人,我们把北边来的人叫贼娃子。北边没有正经路,北边是我们长柴火、放羊、套兔子打狼的地方。南来的路到了虚土庄,叉开两条腿,朝西朝东走了。
我还没有从天上到达过虚土庄,不知道一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