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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南面,交通闭塞,没路没电,又远离城镇,消息贫乏,视听堵塞。“一大二公”那会儿,芨芨滩分红虽说不高,但保证口粮是没问题的,所以,在红烽乡,它还算个“世外桃源”,想到它这儿落个农村户口,也不那么容易。
凭这一条,田耿和李虎仁就值得傲视其他大队的同僚。
芨芨滩人既妄自尊大又十分自卑。
“环境决定意识,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决定意识。”
白白记得水成波这样给他们讲过最为粗浅的“唯物论”。
芨芨滩人有他们自己的思维方法和观念意识。
进入八十年代,芨芨滩人才慢慢发现,他们从前引以为荣,引以为乐的那些所谓优势,正在消失或者变成相反的东西了。
大排干从村子北面穿越,使两岸的田地迅速盐咸化,芨芨滩像患了重病的人,地表植物逐年稀疏,完全失去了昔日草木繁盛的风光。放几只羊,都难以满足他们的口粮了。
在其他地方早已不再为温饱发愁,大踏步迈向现代农业的时候,芨芨滩“以粮为纲”多少年一贯制的经济结构,使它远远被抛在了时代后面。
没有电,就无从谈现代化。
芨芨滩人没见过电灯,没乘过汽车的人,还为数不少呢。
像死鬼赵六子,还在“四清”初期,去城里开过一次贫协大会,住过招待所,电灯电话,没用过也见过。村子里有些老汉,老太婆,几十年足不出村,记忆还停留在民国年间。
相形之下,到城里念过书或者当过兵的新一茬儿,耳闻目睹,对比分析,对芨芨滩的落后与贫穷,就有切肤之痛了。
全村的文化中心,就是学校,中心的中心,就是水成波。
水成波是芨芨滩精神上的权威。
白白一路走,一路想,她人生的路,真是像这条田间小路,磕磕绊绊,很不平坦,人家方辰的高跟鞋,能在这儿一显身手吗? 非把后跟崴掉不可。
人比人活不成,毛驴比马骑不成,真是不能相提并论。
这样一思谋,白白感到灰心,沮丧。芨芨滩人,不仅贫困,还十分固执,守旧的劲头比接受新事物的劲头大。
什么朝代了,还相信她二爹的胡说八道。
白白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小学校,娃娃们正放学,水成波往他的办公室走着,他身边跟着从从。
她向水成波说着什么,满面春风,水成波不答话,只管走路。
他一抬头看见苏白白,仿佛得到了救星,立刻喊她:“白白过来。”
从从向白白看一下,笑一下,往别处去了。
白白走到他跟前说:“水老师,你回家不? ”
问过了,才后悔问得不妥,他哪里还有什么家啊。
水成波不在乎,笑着说:“回办公室说话! ”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白白说:“水老师,事情可真扎手。”
水成波点下头,并不意外:“像吃烙饼那么简单,还要苏白白干什么呀! ”
白白不好意思地笑了:“有鸡天也亮没鸡也亮天。”
“鸡跟鸡就不一样了。”水成波依然在难得地微笑。
白白说了引弟的事,水成波说,还得叫她二爹现身说法才能去除芨芨滩人心头的妖雾。
白白说了她们的设想,成波表示赞同。
“我这个顾问,有时顾不上问,你就自己多动动脑筋,找二青海海他们商量,总有办法! ”成波这样叮咛,听到海海的名字,她的心狂跳不止。白白点头说:“水老师,去我家吃饭吧! ”
水成波说:“不了,我去海海家,他有话跟我说。”
白白告辞出来,又想转回去,叫水成波捎个话给友海,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那个勇气。
从从看见她出来了,就拉上她回家,留她在那里吃晚饭。
白白路上对自己生气:去找成波,还不是想在那儿能碰见海海吗? 不如人家从从,也不如月果。
白白这时一边擦身子,一边还在谴责自己。
月亮挪到西边,她的屋子正好埋在了树阴的影子里面。
她刚擦光身子,正要躺到那半截炕上去,忽然发现窗户上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白白正想叫一声,窗棂上响起了敲击。
咚咚!
白白压低嗓音,带着惊疑问:“你是谁? ”
夏天,窗户关得并不严实,从缝隙中挤过来两个字:海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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