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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的眼里偶尔掠过一点温情,韩锷却看它不到,就是看到,他这么个男人,也看不出什么的。他可能依旧以为自己看到的仍仅只是那一点风轻云淡。
韩锷有时也想跟她提提北氓山,他到现在也不知那夜相遇的人是阿姝还是阿殊了,且一旦想及利大夫所谓的‘阿堵之盅’,更觉得不便提及了。
韩锷如此苦习,倒不只是为了四月初十的艾可之约——当然紫宸中人相邀,绝不会是好耍的,主要倒是为了近日的新败。这一败梗在他的心中,弥久弥新,那芝兰院中的人的一句话常常响在他的耳畔:“连我你都打不过,还碰什么俞九阙?”
韩锷一向少与人争,但于自己修为上,却一向要求极严。他也不知自己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小到大,苦苦修为。——照说他在世路上并无所争,并不以欺压他人以为能事,那又是为什么这么辛苦练剑呢?
只是为了,感觉自己还是个男人吧?在苦苦修磨,遇挫愈坚中感到自己心中骨中的一份清刚之所在。这已成为他根本的立身之道了。否则,浊世尘流,他在其中如何自恃?如何自省?如何自悟,又如何自定呢?
“海鹤阶前鸣向人”,阿姝轻轻念道。
晚风中,韩锷正在练剑。鹤门十九式中的最后一式就是“海鹤阶前鸣向人”,韩锷一向最爱这一式,阿姝也最爱看他使这一式,那其中的一股清逸之气当真如海风般新意盅然。
平静而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好快。这一天已是四月初十的早了。韩锷抬抬头,看看他四更即起,练剑一个时辰后犹未明亮的天,知道,阿姝今天不会再来了。他们甚至都没有道别,但他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她也许知道他今日之约,也许不知道,但她是不会再来的了。
而他,一入剑道就什么都忘了,包括阿姝,包括余婕,甚至包括方柠……
韩锷心里暗叹了一声,也许失去什么都并不可怕,只要,他掌中指中,还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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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座中醉客延醒客
曲江池就在长安城的东南角;这里的地势起伏较大,低处有一个长葫芦状的小湖;占地数百亩,水面弯曲,称名曲江。时值四月,正是曲江池一年中最好的时光。湖中碧波荡漾,轻舟沓沓,近岸菖蒲、菰米也都长得青葱茂盛。湖东面地势较高的地方,即是所谓的芙蓉园了。
伫马于这高地之上,游目四顾,整个乐游原也就尽在眼底——有汉一代,这一带地方本还叫做乐游原的,本朝以来,才更名曲江。数年之前,芙蓉园废久重修后,这块高地上又一次变得亭台茂盛,花柳遮颜。长安城外,可惜顿又少了个举目迎风、廓然寥落的所在。
韩锷皱着眉望着芙蓉园中的花柳繁华,心里不由略觉郁闷:大家想腼怀的总还是盛唐的繁华,而不是汉时的雄阔了。
他情知今天必然会见到很多人,所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紫宸艾可今日不惜工本,包下整个芙蓉园,不就是为了当着天下之人面将他痛加折辱吗?这个长安,看来,也真的是住它不得了。
水阔天高,何妨远翥?——他仰着头想。
只是、又走到哪里去呢?韩锷微微一低头:方柠,若共你双驹并辔,鬓语眉笑,则天下之地,何处不可为家?而如果只是单身孤骑,一剑纵游,那么海角天涯,又何必为家?他抬眼望向西方,不算太远的陇山之西,就是那以生民之苦甲于天下的陇中了。“陇中苦、甲天下”——那里,倒颇和自己眼下的心境。只要救得小计,何妨抛绝繁华,陇中小住?清苦清苦的日子,咸涩咸涩的井水,枯瘠而又枯瘠的土地……自己座下的斑骓,近来不是已闲得日见发胖了吗?而自己心头的欲望,不是从与方柠一面之识后,也日渐滋生?也是个该瘦瘦身心的时候了。
芙蓉园中,这时正可谓冠盖云集。“长安城中、没有江湖”,那本是长安城外江湖汉子们的愤激之语。其实做为关内的中心,兼主全国政局大事的长安,城中岂乏人材?年深月久,浸染也厚,长安城中的技击名家真可谓支派林立。只是,在这么个内塌自闭的政治结构里,就是技击,浸染久了,也早已不再是江湖之事,而被裹挟入他们的那个政治了。
今日,怕是长安城内凡称得上名号的技击之士都被延请入这个芙蓉园了。大家彼此多半相识,亲疏不同,各就所好,也就三三五五,各自簇坐成一席一席。只听东首有一人低声笑道:“紫宸好风势。他们一向深居简出,少在江湖露面,没想今日为了一个韩锷居然摆出了这么大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