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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目光如刀,声音尖锐:“重光……你令朕很不开心,知道么?”
我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下臣愚钝,皇上恕罪。”
“愚钝?”他冷笑道,“非也,你明慧得甚至超过朕的掌控了……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你知道么?”
“是生是死,何去何从,在于皇上;寸心寸土,一花一界,却在于我。”
他一怔,很快明了之后,是抑制不住的怒气,“看来是朕对你太过宽舒了,才令你生了这般自欺自慰的念头,朕今日要你睁大眼睛瞧清楚,你所谓的心中净土,花中世界,究竟在何处!”
他怒气冲冲地拖起我,一路扯落了重重帷幔,大力摔在龙床之上。我弯着腰咳起来,却被他一把揪着发按在床边,另一手猛地掀开了边案上蒙盖的黄绸。他指点着那些形状奇异的物件,凑近我耳旁,用极轻柔的声音一件一件解说:“玉势、冰针、鳞鞭、银丸……这些可是朕为你精心准备的呢,内中滋味你可得好好品尝,切莫令朕失望啊!”
我挑起眉:“赵光义。”
“要叫皇上。”他手中短刃由我胸腹划下,衣帛尽裂。
我伸指,点在他眉心,“赵光义,你真可怜……无法保全自尊,无法归服人心之时,也只有施暴这一条路了罢……”
他手一僵,眸中顿时一片冰冷漆黑,如暗夜沉沉。
我闭了眼。
暗夜沉沉,或许这一夜,是最煎熬身心的漫长。可我,却不再惶惑。
荆馆中池冰初解,柳眼新发。
风回小院庭芜绿,缠绵病榻的身躯却依旧是一派清霜残雪的伶仃。
我的病总是时好时坏、乍暖还寒,无论如何也无法根治。或许太医说得不错,源于心而发于体,药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秋水流珠整日愁眉不展,我却觉心中疏阔了许多,有一种无所牵挂的悠忽闲散。
只是夜夜无法安睡。
一闭眼,思绪纷沓,噩梦连连,无一夜得以安宁。
尤其是近来几夜,朦胧中总觉身边有人幽然凝视,待及挣开酸涩的眼皮定睛去瞧,榻前却又阒无一人。
我径自苦笑,果然是将入幽冥之人,连暗昧之物都感应得到了。
那一夜依旧焚了沉郁的紫檀香,或许是因为香气过浓了,反而睡意全无,干脆阖目假寐。夜半时分,我极真切地感到,有人悄悄坐于我榻边,幽然凝视着我。
我纹丝不动,掌心却渗出汗来,忍不住微微睁眼望去。
银白的月华衬出一圈灰暗的剪影,尽管看不清五官面貌,可那似曾相识的轮廓与气息,叫我心尖一紧。
人影渐渐向我俯下身来,我再也按捺不住,蓦地伸手捉住。
温的,热的,肌肤的触感令我一挺身坐了起来,正如剖腹刮鳞的鲤鱼,丢入釜中又一跃老高,惊得那人影轻抽了口气。
清冷的月华淡淡地流泻,我失声道:“是你?”
正文 第十三章 秀林之苗
有那么一瞬,我几乎错认是他。
那肖似的轮廓与身形,与不经意中散发而出的气势……无一不昭示着血脉承继的羁绊。
他一惊之后,见我怔怔望他,竟有点忸怩起来,讷讷道:“太傅……我……”
不知为何,我一见到他,心中便有轻松愉悦之感,忍不住捉狭道:“由‘鼠牙穿墉’进阶至‘欺于暗室’了,看来你的学问长进了不少啊。”
他想到方才几欲得逞的“非礼”,厚脸皮也有些挂不住了,又见我似笑非笑睨着他,摆明一副捉弄的神色,一赌气干脆扑了过来,两只胳膊吊在我颈子上晃荡:“太傅我好想你啊!可我又怕你生父皇与皇叔的气不肯见我,只好当回梁上君子,夜里偷偷进来看你,你千万别恼我……”
我被他粗壮的臂膀勒得透不过气来,哪还有力气恼他:“殿下松手……要被勒死了……”
他放了放手劲,却不肯松开:“不松手,我不喜欢听你叫我殿下。”
我登时头大如斗,这小鬼难缠得紧,只得开口道:“德昭……德昭你快松手……”
德昭眉开眼笑地松了手,道:“太傅想不想我?”
我整平被他扯乱的衣襟,忽觉冷风入隙,忙将锦衾向上拢了拢,微笑道:“想啊。我禁足于荆馆,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也只得胡思乱想度日。我近来想了许多,不止是你,还有许多人、许多事,倒让我参悟了不少禅机,方知世间如梦幻且无常,此身如中阴且短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