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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是侧重总结个人的教训,还是回避?
蓝:苏联解体后,知识分子对十月革命后的七十年历史反思得相当深刻。几乎对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都进行了反思。对十月革命本身也有不少反思。不少人认为俄国陷入今天的困境是革命的后果。他们说俄国粮食产量最高的一年是1914年。“一战”、革命和内战严重毁坏了俄国经济。农业集体化彻底摧毁了俄国农业,征粮队是抢粮队,把农民赖以活命的粮食通通征走,农民不是逃亡便是饿死。赫鲁晓夫回忆录中谈到,一列火车从波尔塔瓦到基辅沿途收集尸体,竟收集了一列车。1990年我到堪察加半岛旅行,听说过一件怪事:一位农民开枪打熊,打伤了,但没打死,逃脱了。一年后,熊来复仇。它进村直奔那个农民家,将他弄死,还弄坏房屋,但没伤害其他农民。我便去了这个村,被熊弄坏的农舍还在,周围农户确实安然无恙。我同他们交谈后才知道,他们祖辈都是从波尔塔瓦逃出的农民。那时这里荒无人烟,又远离俄国中心,苏维埃政权无力捉拿他们,所以活了下来。当年的打手和告密者反思自己罪行的很少,也许他们的良心已经泯灭。其实告密并非个人品质的问题,是体制的产物。从小就向儿童灌输揭发敌人的思想,揭发老子的少先队员帕夫利克·莫罗佐夫被斯大林树为榜样,到处为他树碑立传。当时苏联人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告密,告密形成风气,不认为不好。当然,在很多人内心深处仍鄙视告密。
李:在斯大林时代,苏联作家是不是还有相当一些人保持了清醒头脑?像您前面说的高尔基也好,索尔仁尼琴、爱伦堡,包括法捷耶夫,都可以看作不同类型的人。潜流文学中的作家情况可能好一些,主流作家呢?
蓝:主流文学的一些作家也有清醒认识。特瓦尔多夫斯基以后就再也不提《春草国》了。这部作品是歌颂农业集体化的,如果他不写,就会像他哥哥一样,被打成富农,送到西伯利亚去了。但他后来很后悔,他是农民出身的,知道什么是集体化。他以后的作品一篇比一篇厉害,后来发表《山外青山天外天》,记述他到远东的访问,已经开始了对斯大林的批判。包括西蒙诺夫,思想也很活跃,反映了不少问题。他曾经写过一个电影脚本《一百个日日夜夜》(不是小说《日日夜夜》),一直就发表不了。他写朱可夫,写朱怎么英勇打仗,战争是朱指挥的,而不是斯大林。当然那个时代作家也有时代特点,他们没有不捧斯大林的,连曼德尔施塔姆也写过赞美斯大林的诗,想不到吧?他不属于主流文学,对当时的情形看得也很清醒。这样的作家很多,他们已经开始反思斯大林给国家造成的灾害了。有的作品甚至是在“大清洗”后写的。我记得女作家利季娅·楚科夫斯卡娅的短篇小说《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写于1939年。小说情节简单,但把“大清洗”的惨状、人人自危的气氛都表现出来了。如你能介绍发表,我就把它译出来。只可惜篇幅太短,成不了一本书。作家对斯大林看法的变化不完全一样。大多数从崇拜到否定,也有矢志忠诚的,如潘菲洛夫。也有一贯敌视的,如布宁。也有跑出去又回来的,如库普林。
李:俄罗斯的知识分子非常了不起,比中国人深刻,个性更强,能够坚持自己的东西。
蓝:中国传统是东方式的管治,动辄得咎,并尽量侮辱你人格。苏联动不动就枪决,倒也干脆利落,不搞大批判。不斗你。我们的思想改造太厉害了,你没经历过,大家集中攻击一个人。我第一次在中国人民大学受批判是1951年,那时还是团干部,非常进步。中国人民大学上《联共(布)党史》,老师拿着讲义念,念一句学生记一句,一堂课下来手都累酸了。不少同学有意见,我就向系里反映,与其这样,还不如印出来发给大家看呢!就被批判了,我真不知道错在什么地方。人只要稍有些个性,就一定被磨平。稍有点自己的看法,就一定挨批判。怎么谈得上坚持自己的看法。
五、两种传统中的知识分子(2)
李:由此,我就想到了两个国家知识分子之间的差距,中国的知识分子在自省意识上与苏联相比还是有差距的。巴金的觉醒那是在“文革”之后,而苏联在那样的高压下,还产生了索尔仁尼琴等人,产生了所谓的“潜流文学”。就是法捷耶夫,他一方面是传声筒,是总管,另一方面也对斯大林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而大部分中国作家思想认识并不清楚,这是不是两国知识分子在认识问题的深度上有差别?
蓝:苏联作家接触西方的东西还是多,而新中国成立以后接触得就极少。尽管苏联很专制,可是渴望自由民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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