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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中国人努力的目标只是“当官”,而不是当英雄豪杰。但正人君子比柏杨先生却高明一倍,他们不但不肯把心里想的放到桌面上,反而另外准备了一套专门放到桌面上的话,随时随地,登台演奏。于是,没有一个人的嘴巴不是崇敬爱国志士和英雄豪杰的,但大多数心里并不心甘情愿去当爱国志士和英雄豪杰。如此这般,口心不一,你骗我,我骗你,看起来把别人骗住啦,实际上谁都骗不住谁。不过谁也不肯用手把表面上糊的那层白纸戳破,结果大家靠着那层白纸过日子,都假装着不知道白纸底下有浓血交流的烂肉。在这种局面下活着的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矣。
夫“官”是啥?有人说是“公仆”,到目前为止,恐怕还不见得。我想对“官”字下定义下得最正确的,蒲松龄先生是其中之一,君看过《聊斋志异》上的“夜叉国”乎?话说徐先生乘船出海做生意,一阵大风,把他阁下吹到夜叉国,娶了一位夜叉太太,生了二子一女。有一天,夜叉太太携一子一女,出去打麻将时,徐先生思家心切,就和大儿子徐彪先生开溜。回家之后,徐彪先生做官做到“副将”。又有一天,一个商人在海上也被大风吹到夜叉国,见了徐彪先生的弟弟,乃告之曰:“你哥哥做了官啦。”弟弟问曰:“官是啥玩意?”现在,请听听该商人的介绍词,他曰:“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上,一呼百诺,见者侧目视,侧足立,此名为官。”如果经柏杨先生翻译成白话,你就更会心跳,曰:“出则汽车飞机,欢呼迎送,宴会训话;入则高坐办公桌后,签字盖章,红包滚滚,权势滔滔。见者咧嘴而笑,半屁而坐,为之拉车门而穿大衣。此名为官。”英雄豪杰的辱戮如彼,二抓牌的光彩如此,还有啥可说的。
官既然如此之妙,要想人不选择它,而去选择下场必糟的道路,恐怕有点违反人性。吾友纪德先生曾曰:“当你在气质、灵性、见解、判断上愈进步的时候,你所获得世俗的荣耀越少。当你在权势、金钱、地位、官职上愈进步的时候社会关系的产物,个人的积极作用只有在他们认识了历史规,你所获得世俗的荣耀越多。”似乎是古今中外一也。于是遂呈现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既倒楣又遭殃的爱国志士和英雄豪杰,另一个极端是既富且贵,又阔而抖之的官崽群。夫“官”是坐汽车,乘飞机,训话签字,去外国落户传种的唯一捷径,教人之不爱之若狂,可乎?
做官与麻人
有一种现象,玄妙异常,读者先生天天看报,不知道注意了没有?每一新官出笼,报上必大为卖劲:官大的,报上所卖之劲大,连祖宗三代都写了上去,至于生而不凡,异禀异样等等,更不在话下。官小的,报上所卖之劲亦小,不过登张照片,吹吹他过去干过啥就行啦。一个人当官也好,升官也好,当然热闹一番,不过如果只在圈里热闹,我们没啥可讲,一旦上了报,便与小民有关了矣。柏杨先生每看见报上这类照片,或看见其庄严的姓名,便不由得看发怔,又敬又羡,眼前遂浮起各种影子——有汽车的影子焉,有洋房的影子焉,有《报刘一丈书》上那种“厚我厚我”的影子焉,有《官场现形记》上那种“黄豆汗珠”的影子焉,有出国考察、视察、开会、存款的影子焉,有端起嘴脸训话、教我们小民忠君爱国努力工作的影子焉——便不由得七魄荡荡,三魂渺渺。
看起来夜叉国对官的介绍,还不够淋漓尽致。只有一点颇为精彩的,那就是官之所以动人心魄,全因为官和物质享受不可分。黄道周先生当初如果不是被清军活捉,而是坐着八抬绿呢大轿,则虽然是他卖了国,当了汉奸,但他的遭遇,你说能相同乎?大汉奸洪承畴先生,史书上只记载他母亲骂他,夏曾佑先生骂他,还有别的几位忠臣烈士骂他,好像人人都在骂他,实际上他那时的官大矣,曰“武英殿大学士”,曰“七省经略”,报上不但登他的照片以及祖宗三代的照片,恐怕连祖宗七代的照片都得往外冒。他阁下驾到之处,所受的荣华富贵,黄道周先生能望其项背哉?
凡享大福的,都是精通“难得糊涂学”的官,以秦桧先生而论,很多人虽然不肯明言,但心里恐怕都有此一念,当秦桧要比当岳飞容易得多,也舒服得多。北伐不北伐,“二圣”还不还,小民水深火热不水深火热,关俺屁事?尤其是所谓“二圣”,当儿子、当弟弟的赵构先生,都巴不得他们被砍头,秦桧先生又何必念念不忘?可惜宋王朝时代,没有报纸,否则找本合订本看看,恐怕岳飞先生准被攻击得狗屁不值,专栏焉、社论焉、特写焉、正人君子的谈话焉、影印出来的通知叛国证据焉、万人唾骂的通信来电焉,包管天天都是满版。呜呼,当岳飞先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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