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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说明为什么北方籍官员不能一同南下,但他们在河北、山东、山西的田产,使其难以离开”。{210}这是标准的西方人思维。
从明代官场的特殊性看,在此作祟的,可能恰恰是政治道德作秀的风尚。虚伪已成习惯,人们在现实面前抛弃责任,碌碌无为甚至玩忽职守;但是,说空话、说漂亮话、把自己打扮成伦理纲常最忠实的卫士,却争先恐后。国家存亡可以不顾,所谓“名节”却务必保持。光时亨本人并非北方人(南直隶桐城人),他跳出来,与实利无关,纯属作秀。如果这种人最后真像他当初慷慨激昂宣扬的那样,为国尽忠殉道,也就罢了,事实上农民军破城,光时亨率先赶去,长跪不起迎降。可悲朱由检实际上等于被这帮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以伦常、道德(“国君死社稷之义”)所胁迫和绑架,充当他们“高风亮节”的人质。对此,计六奇痛心评曰:
假令时亨骂贼而死,虽不足以赎陷君之罪,尚可稍白始志之靡他,而竟躬先从贼,虽寸磔亦何以谢帝于地下乎?是守国之说,乃欲借孤注以邀名,而非所以忠君也。{211}
相反,支持南迁、当时被扣上怕死误君大帽子的人,如把李明睿推荐给崇祯的李邦华,和大学士范景文,最后关头却能舍身殉国,以事实回击了所谓倡论南迁意在避死贪生的污蔑。然而,在政治道德高调面前,传统的中国人向来没有反抗的勇气。高调明明误国,大家却都翕然相随,加入合唱。此番亦然。光时亨的高调让满朝缄默,谁都不肯担怕死误君的恶名———因为他们在惜自己的名誉,胜于惜君王社稷的命运。
崇祯碰了一鼻子灰。但他犹未死心。过了一个月,二月下旬,军情益急,崇祯召开御前会议,李明睿、李邦华再提南迁之议。两人提案有所不同:李明睿仍持前议,即御驾南迁,李邦华似乎已将卫道士们的舆论压力考虑在内,他建议皇帝守国,而由太子监抚南京。现场诸臣默不作声,唯少詹事项煜表示可以支持李邦华提案。这时,光时亨再次扮演道德法官角色,他质问道:“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这是指安史之乱唐玄宗逃往成都,而太子李亨为宦官所拥,在宁夏灵武称帝、以玄宗为太上皇的事。言外之意,近乎指责李邦华等谋反。于是,更无人敢吱声。这种群策群议场合,崇祯只是听取群臣议论,不能直接表态,然而绝大多数人却保持沉默、不置一辞。{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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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兄难弟:由校和由检(59)
这意味,他不难读懂。
翌日,崇祯召见阁员,正式表态。一夜之间,漫漫黑暗里,无人知道他想了什么,又想了多少,总之,此刻他面目全变,说出一番毅然决然的话:
祖宗辛苦百战,定鼎于此土,若贼至而去,朕平日何以责乡绅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谢先经失事诸臣之得罪者?且朕一人独去,如宗庙社稷何?如十二陵寝何?如京师百万生灵何?逆贼虽披猖,腾以天地祖宗之灵,诸先生夹辅之力,或者不至此。如事不可知,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朕志决矣!{213}
这就是他对诸臣昨日沉默的读解,他读懂了沉默下面的每一个字。眼下,他经自己之口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别人心里所盘旋的想法,精准之极,分毫不爽。他知道,面无表情的诸臣,人人心中都打定这样的主意:决不让这段话涉及的道义责任落在自己身上。
崇祯大彻大悟:他非但不可能从诸臣嘴里听到赞成南迁的表示,而且,只要他流露一丁点这种意图,就将被这些人当做充分表演如何忠贞不屈、愿为百姓社稷献身、置个人安危于度外的高尚情操的机会,同时,会用痛哭流涕的苦谏,把他———崇祯皇帝———刻画成一个抛弃祖宗、人民,自私胆小的逃跑者。
假使崇祯是朱厚照、朱厚熜、朱翊钧、朱由校式人物,他本可以根本不在意群臣给予自己什么道德压力,本可以装聋作哑或者打屁股、杀人———总之,一意孤行,不惜采取各种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然而他不是,他偏偏很爱惜脸面,在道德、人格、情操上自视甚高,以至于有些孤傲。
他晓得自己被捆上了道德的战车,却无意脱身,反倒赌气似的生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激越,于是发表了上述谈话。自那一刻起,他已抱必死之心。推心置腹地猜想,此前的夜半时分,他会独自在内心有激烈的思想斗争,与他的列祖列宗、他朱家的历史有过一番对话;当他无可奈何地意识到孤家寡人的绝境,以及由于若干先帝的玩怠失政,这个家族对历史所欠下的沉重债务,那么,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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