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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怎奈飞花减去春(下)
下过几阵春雨,又得了几日明朗的太阳,园中的花儿叶儿翠色皆深了一层,池中水色青碧,几尾锦鲤浮出水面吐个气泡,又悠然沉往池底。
叶平病愈之后,叶老夫人在家中设了小宴,请了翌靖与叶韶。国公府的厨子手艺极佳,一应菜色精致爽口,席间翌靖与叶平默契非常,两人俱是躲着对方的目光,只捡些没紧要的玩笑话儿说着,众人言笑晏晏,气氛倒也平和温馨。
到得二更宴闭,叶韶面上娇羞地凑在叶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叶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只将带着的一块翡翠玉佩解下来递在叶韶手里。
叶韶掩嘴咕咕地笑,推拒着不要。叶老夫人一双眼中喜不自禁,却又故意板起面孔,道:“这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小外孙的。”
翌靖举目打量叶平的神色,却见他面色平静道过恭喜,自又坐回席间饮酒,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种种俱是虚幻,下一刻便有魑魅魍魉横行过世,捱到天亮醒来,又是两人朝朝相伴的日子。倘若不是梦境,怎会有人可将十数载情意一朝尽数忘却?待转念思量,又觉得原先种种才是黄粱一梦,要知这世间的之事好得不似真的,那大抵也却不是真的。
这边厢翌靖犹自神游,那边厢叶平却已立起身来,拱手朝着众人告了个歉,回身往里间走去,待走了几步,又觉得头晕目眩,便扶着一棵老树吞吐着浊气。园中几棵石榴已早早打了滚圆的花苞,就着寂凉夜风在枝头轻轻摇曳点头,瞧着十分可爱。
“榴花开处照宫闱”,叶平呆呆望着娇俏的花苞笑,过得几月那孩子一出生,叶家的荣宠更是当世少有。如此,却也不错。
他慢慢走回房中怅然坐在案边,眼前便如观戏般,这一折唱的是上元观灯结缘,那一出演的是生辰对月写蕉……睁眼阖眼都是翌靖的影子,叶平只欲问一问头上三尺的神明,天下之大,要去哪里寻个超脱之处忘却他?
是了,天阔雪漫,沙滚水长,天下原本便是他的,又能藏到何方……
叶平枯坐良久,空茫的目光扫过那幅收在案中的石榴图,胸中顿觉一阵剧痛。石榴寓意多子,当日送的这幅画,原是应在此处。
他伸手缓缓展开画卷,瞧着水墨描就的石榴一枝一叶出现在眼前,彷如审视着旧日的寸寸光阴,曾几鲜活的生命俱已消逝,徒留黑白的风采供人凭念。
待将这画儿铺展到底,忽然发现下轴装裱不同寻常,叶平轻轻抽去轴木,小心将画再展开几寸,一排行云流水的行楷跳脱眼前:泰和八年中元佳节,与水月共游观灯,大醉,写石榴一枝,聊赠佳人。
叶平回神一想,顿如坠入万丈冰窟,浑身上下俱已冻透,偏生心中如有沸水翻腾,顷刻便滚过千百个念头,那安安静静躺在案上的石榴图彷如长了尖利的刺,生生扎得满手鲜血。
大惊过后,反倒是超乎寻常地冷静。叶平将烛台挪至眼前,怔怔盯住画中酣畅淋漓的折枝石榴,面上的表情犹如诀别。待得片刻,却见他将画卷展开,猛地凑在火苗上。
火舌把墨色的石榴映做一片嫣红,一枝一叶,一实一籽,鲜活得似要滴出水来。长久的静饲只在这刻美得耀目,下一瞬便化作灰烬。
叶平心中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将心头点血一一挤尽,又注进无法言说的酸辛苦涩,待痛得不能再痛之时,忽又燃起一把火,将骨与血熬个干净。到得这刻叶平方才知晓,原是用自家烈骨架柴,神魄引火,生生将翌靖心血烧干,可一颗心早便换予他了,此刻在火上煎熬着的,分明是自家心血。
翌靖立在门外望着那幅石榴图烧得干净,却也不觉得火烧般的煎灼,倒更像一场漫长的凌迟,起初刀刀血肉淋漓痛不可言,待到后来反而觉不出痛,魂魄寂灭空余肉身,只盼着速死。
……
四月的风已有夏日暖意,皇帝却再没熬过去。新皇登基定在端午,翌靖搬出信和王府住进宫中,季少时踏入御书房时,正见翌靖手中握住一册《风物志》,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这边厢季少时还未及行礼,便听翌靖无波无澜的声音问道:“季卿可曾到过西南?”
听得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季少时愣了片刻方才答道:“臣未曾到过,只听闻蜀滇一带风景秀美,矿产丰富,是个颇有灵气的地方。”
翌靖凝眉道:“我朝铸钱所用铜矿多由西南一带供给,近来安南不太安生,只得将叶平派去镇着,万不可出了岔子。”
季少时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