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第1/3 页)
“不要再回来!”
十二月的寒冬林间,扶织不知跑了多久,天地间飘着大雪,银装素裹。
她始终没有忘记那句凄厉的警告。
身上原本华美的家主袍沾满泥污,像一只只触手自裙摆攀上,扶织蹲下来,山涧水映出她的面容。
这是一张生来就应该身居高位的脸。
瞳色浅而淡,倔强冷清,捧把水洗去满脸的血,有她的,也有她家中人的。
就在今夜的前几个时辰,她亲手手刃了家中的数十个子弟族人。
便是用手中的这把剑。
当时来宾客卿坐了一厅,就看见这位女家主提剑杀来,直直向在座的十几位族人走去。
出剑利落,剑法狠稳,血溅满堂,几人很快死去,在场众人无一不看呆了。
这几招狠厉又决绝,飞速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座上还坐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有人如梦初醒,指着厅内两个如出一辙的扶织:“你…………你们!”
不一样的是,主座上的“扶织”华袍加身,满头珠钗,被一个俊秀轩昂的男子护着,正无辜地看着这一切;而她提着一把寒光烁烁的长剑,指尖还滴着血。
一时所有弟子都护在座上的女子面前,视死如归。
要不是今夜看管的小弟子睡着了,禁制不慎关闭,她也不会拖着病体逃出来。
她被关了三年,自从那个和她一样的女子出现后,她就被关进府中最破败的屋舍里,几近自生自灭。
好在看门的小弟子受过她的恩惠,没有落井下石,不时还会给她带来一些府中的信息。
比如那个女子成了家主,人人艳羡;又比如她的定婚对象和她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又过了一年,那女子身边多了许多爱慕者。
与此同时,家中的许多事物也都在发生变化。
几个原本朝气蓬勃的女修变得不务正业,日日围着几个性子奇差的少年打转。
连脸皮都不要了。
据小弟子说,他们管这叫什么………攻略?
那时扶织得了病,日日伏在榻边咳血失眠,陪伴她的只有墙外的残月,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她的灵力被抽走,华服被剥去,那群人之所以没有杀她,是因为她身体中封印着一把剑,旁人无法取出,就算杀了她也不成。
人亡剑碎,家中人便商议着先把她软禁起来,一是时机未到,剑还不能出鞘;二是逼她来日乖乖归降。
念在她长了张和真家主一样的脸,说不定还能放她一条生路。
扶织誓死不从,无数个病痛缠身的夜里,她都很恨,恨那女子鸠占鹊巢,恨家中弟子见异思迁,恨天地无眼,天道不公。
她把院里的树叶都恨落了。
最后扶织不恨了,变成静下心来等。
三载春秋转瞬即逝,扶织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她的生辰。
准确点说,是给那女子过的生辰。
全府上下非常忙碌,几个看守她的小弟子都被叫去打杂,只剩下一个脑子不那么灵光的。
夜里前峰流光溢彩,那个弟子一时看烟花看得入迷,没留意禁制破了。
扶织杀到前峰的时候,那女子正顶着一张和她相同的脸,和一众来客谈笑宴宴。不知是不是这些年她与世隔绝,许久不见,家中的所有都不一样了。
弟子们说着她从未听过的词汇,举止轻浮,一言一行间全无礼仪教养,扶织当即感到怒火翻涌。
九宁府是她父亲托付给她的基业,是大荒第一州府,百年世家礼法严明。
她衣衫褴褛,提剑长立的模样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有人最先惊呼:“这是那个假扮家主的怪物!”
扶织忽然意识到,这群弟子不是变了性情,而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她杀红了眼,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个冒充了她许久的女子,一名她昔日亲手带大的弟子召令布阵,将剑锋对准了她。
在场还有不少昔日的部下同伴,那些过去日日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家主”的小屁孩,此刻正拿她亲手挑选的剑对着她。
几名儿时最要好的玩伴死党,现在都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护着那个辨不出真假冒牌货。
有少几个和她最亲近的同门愣了一瞬,神情复杂,似乎有几分难过,又有几分不舍。
但这些复杂的情绪流转到最后,只剩下麻木。
他们最终也没有出来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