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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褚仁僵硬地点了点头,傅山神色霁和地说道:“你若不嫌弃,便跟着我吧,虽是粗茶淡饭,但终究不会委屈了你。”
“那……能不能教我书法和医术呢?”
“哦?我的书法和医术,也能为后世师么?”傅山玩味地一笑。
“后世评价您‘字不如诗,诗不如画,画不如医,医不如人’。可就算这位居最末的‘字’,却也是有清一代最具盛名的了……”褚仁说道这里,突然查觉到自己的失言,傅山是明朝的遗民,是誓死不做清朝顺民的人,就是各大博物馆在介绍他生平的时候,也会将他标注为明朝人。虽然明亡的时候,他只有三十八岁,虽然他一生最好的书法作品,都完成于他的后半生,也就是清朝统治时期……
但傅山似乎被那十六字评价吸引了,并没有在意褚仁的这句口误,只是笑道:“那为何你只学这两样呢?”
“为什么只学这两样?”褚仁心里默念着。父亲擅长书法,从小便教自己写字,后来母亲的病渐渐加重,便荒疏了,但自己仍是喜欢,只是没人督促传授了而已。至于医术,傅山有‘医圣’之称,尤其擅长妇科,若自己学会了他的医术,若能够回到现代,若有幸……能够回到母亲还在世的时间,或许,还可以挽救母亲的性命……虽然父母是死于车祸,但若不是因为带着母亲四处求医,父亲也不会在暴雨橙色预警的天气,开车在高速上出事吧……
但是,这些想法,褚仁并不想宣之于口,只是萍水相逢,没有必要解释这么多,只是说道:“这两样,我喜欢,也有信心学好。”
“哦?之前可曾学过书法?”
“是。跟父亲学过一点。”
“写来看看。”
看着傅眉安置好的笔墨纸砚,褚仁有点扭捏:“我只是小时候学过一点点,很多年不提笔了,我们那个时代,平时不用毛笔的,用西洋人的那种硬笔……”
褚仁还想解释,傅眉笑道:“你只管写便是,难道我们还会笑话你不成?”
褚仁看着自己圆胖的小手,每个指根都有一个浅浅的小窝,又是一声苦笑,这只手,只怕从来也没拿过笔吧?定了定心,决定不写楷书,改写八分,或许还能稍稍藏拙。
褚仁提着笔,略一沉吟,便写下了那日拍卖会上,傅山那副字中的两句诗:“一舟相过日,千里独来心。”只那副字是草书,他今日写作了隶书。“一舟相过日,千里独来心。”倒像是在描述今日的相逢呢,生命中擦身而过的那副字,像是三途之河上的舟楫,载着自己,千里独来此地,却不知要和谁结缘……
傅山眉毛一挑:“李梦阳的《巳丑八月京口逢五岳山人》?这诗可冷得很,你竟知道?”
褚仁其实并不知道这诗的作者和标题,脸一红,说道:“诱我来此的那副字,上面写的就是这首诗。”
傅眉拿过那张纸,细细看了一遍,笑道:“爹爹你看,他这字,倒像足了仁儿,深得一个‘拙’字之妙,可巧他名字也是个‘仁’字,岁数也差不多。”
傅山也一笑:“字确实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相貌半点不像……”
傅眉见褚仁不解,忙解释道:“我说的是大伯的儿子,傅仁。去年他们一家三口都没了,也是马车掉下了山崖,连尸首也没寻到……”
傅山冷冷道:“若不是鞑子抢掠,他们也不至于雨天半夜匆匆赶路……”
傅仁?褚仁回想起之前看过的资料:傅仁,傅山的侄子,幼年父母双亡,由傅山抚养长大,传授书法。很多署名傅山但却不是傅山亲书的书法,大半是傅仁代笔的,据说傅仁的书法比傅眉的书法,更肖似傅山,几乎可以乱真……这位傅仁,三十八岁便亡故了,也没有留下太多的生平,像是默默立在傅山背后的影子一般。此刻,他父子又说傅仁已经身亡,莫非……自己便是顶替这傅仁活着的人吗?
褚仁正想着,便听傅眉说道:“不妨让他改名傅仁,我们堂兄弟相称,可好?”
傅山问褚仁道:“你意下如何?”
褚仁点点头:“好。听先生安排。”
傅山一笑:“既然答应了,你就该叫我二叔才对。”
“……二叔?”褚仁有些迟疑,又看了看傅眉,问道:“要磕头吗?我们那个时代,已经不兴磕头了,我不懂,你要指点我才是。”
傅眉忍不住笑了起来,扶着褚仁慢慢跪下,说道:“磕三个头,再起来。”
褚仁依言笨拙地磕了三个头,被傅眉搀了起来,又嗫嚅着,叫了一声“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