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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彻对着我的屁股彬彬有礼地微笑:“一夜没见,面色挺好。”
动物般的女孩笑得不行。我点点剩下的钱,还有不到一千。给张彻买完吉他,大概还能维持一个星期的生计。那就一个星期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我们步行到师范大学相邻的一条街上吃了肯德基的早餐。然后回到师范大学,找即将毕业的学生买吉他。挑了几个,终于挑中了一个物理系学生的“蜻蜓”牌。1999年出厂,琴身没有一处划痕,惟一的缺点是音不准。由于不会调音,那家伙从买来就没怎么弹过——也正因此,琴和新的一样。我们给了他三百块钱,又让他把一本《吉他入门》也算作附赠品。书自然也是新的。
“那厮天生就不是学乐器的料。”拎着吉他回来以后,我对张彻说,“连音也听不准,当然调不好。”
“一看就是假装行吟诗人长一脸青春痘还不管那叫青春痘愣叫‘沧桑’的傻主儿。”
张彻这么刻薄地讽刺人家,孰料他也是个音盲。他喜气洋洋地背着吉他回去,我把音调好,让他照着教材练:“弹拨乐器我也不会,不过知道应该先识谱。”
“你是说这些黑色的小精子?”
“我小时候学琴的时候,老师告诉我,它们是小蝌蚪。”
“我小时候上生理卫生课的时候,老师告诉我,精子就像蝌蚪一样。”
音符等于蝌蚪等于精子。我说:“随便理解吧。”然后给他详细讲了一遍五线谱的规则,也就是小精子爬梯子。
讲完之后,我让他在吉他上找出标准音“la”;他顺利弹了出来。我弹出一个“so”,问他:“听得出区别么?”
6约翰…列侬的理想世界(3)
“听不出来。”
我又弹出一个低得多的“do”,问他:“这次呢?”
他茫然地摇着头:“听不出。”
我苦笑一声。看来这部吉他要一直新下去了。我没见过对音高这样不敏感的人,但也不忍心打击他。毕竟从理论上来说,长着此类耳朵却能练出一手好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贝多芬中年之后还是个聋子呢。
但以常理判断,他会在最长一个星期后放弃征服六根琴弦的努力。
从当天起,我和动物般的女孩或者在房间里弹琴,或者到街上闲逛,张彻则把自己封闭在地下室,一门心思追随约翰?列侬的伟大足迹。他练一会儿琴,听一会儿音乐,再练一会儿,再听一会儿,周而复始,可以持续十几个小时,直到我们给他带饭过去才告一段落。吃饭的时候也左手拿着汉堡或三明治,右手练习指法。如此努力,成果却基本是零。一个星期下来,他连八度音节都不能弹下来。
张彻不仅听音能力一塌糊涂,而且手指的协调性也有问题。对于他这个身手矫健的人,这倒难以想像。他可以坐在飞驰的自行车上,稳准狠地用链子锁击中某人的头顶,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却死活无法将五根手指合理地运用在琴弦上。不是按错弦,就是按不到弦,情急之下,还会整个手掌在琴上一阵乱抓,好像要碾死一只老鼠。
青蛙用长着肉蹼的手掌弹琴,大概也就这个效果。发出的也不再是吉他的声音,甚至完全就不是弹拨乐器的音色。
对于这种情况,只能理解为上帝不允许他弹琴,或者他上辈子曾以回收销毁破旧吉他为业,所以这辈子吉他与他为敌。
他却不为所动,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下定决心和吉他较上了劲,还预备四处拜师。
“哥们儿以前没理想,现在有了,那就是当一摇滚艺术家。”
一个耳朵和手指对于音乐来说基本是残废的人居然确立这种理想,确实也可歌可泣。
一个星期过去,张彻更加废寝忘食,完全变成了所谓的琴痴,并在意识形态里正式将约翰…列侬推到了神学的高度。徒劳无功的练琴之余,他会背上“蜻蜓”牌吉他,流窜于师范大学西面的平房区。
那片平房里,居住着一些自诩为摇滚艺术家的闲杂人员,靠在酒吧街弹琴唱歌维持生计。此类社会贤达,生活内容倒也简单,白天练琴,晚上到酒吧演出,等待被唱片公司相中:一贫如洗,潦倒不堪。据说也有几个被音乐制作人叫到公司去当过伴奏,甚至还有小小混出点名气来的。但幸运者总是少数,而且一旦有人获得这种机会,马上就会被圈里人鄙斥。
“丫傻×一个,根本不是西方学院派的路子。除了媚俗之外没别的长处,要不怎么能被唱片公司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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