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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里进进出出,不仅刷清了口气,还刷软了舌根。“一时燕语莺声,尽都是吴侬软语。”凛冽的东北风在与东南暖湿气流碰撞中日渐势微,但他在感慨渐变上海人的同时,还是倔犟地坚守着,正如每次张嘴还是会露了半路出家的馅。
直到乐逸年风卷残云地用完早膳把帽子夹在腋下出门好久以后,楚闻娟还在对牛红的突然造访耿耿于怀。几下清脆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门口站着个小男孩,*岁的样子。
“老板,买份报纸看看吧?”
“不要。”
“……老板娘,买份报纸看看吧?”
“叫老佛爷也没用!在报馆街住到现在,还没人敢卖报纸给我。”
她正要关门,小男孩猛地扒在门框上,央求道:
“您就买我一份吧,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
“在不在乎我要你管。满街都是都是卖报纸的,我凭什么买你的?”
“我穷呀!”小男孩悲痛欲绝,“我上有九十岁老母嗷嗷待哺,下有未满月的孩子都指望我一个人养活。求求你发发慈悲,买我一份报纸吧!”
“老母还‘嗷嗷待哺’。不会用成语别乱讲话。”
小男孩恬着脸附和道:“就是,就是!那你买吗?”
“不买。”
“有好多有意思的新闻,不想看看吗?”
“没兴趣。”
“你不会不识字吧?”
“开玩笑!正宗南国女中的毕业生会不认字?”
“肄业。”都沛沛打着呵欠从房间出来,补充道。
“认识字的人都看报纸。”小男孩接着说。
“我就不看。”
“你肯定不认识字。”
“激我也没用,说不看就不看。滚出去!”
都沛沛看不过去,往他的“你不买我买!没见过你这种人,小孩也欺负。”她在烟报箱里扔了几个铜板,“——叫什么名字?”
“大家都叫我小七。”
“是吗,你家孩子这么多?”
“其实只有我一个。我今年七岁了。”
“照这么说,明年岂不是要改口叫你小八?”
“随便啦!”
“过去没见过你,新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整条望平街上谁家的报童不知道我们楚闻娟小姐从来不看报纸。营销行业的最高境界你知道是什么吗——把报纸卖给楚闻娟——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楚闻娟感觉到小七异样的目光,她理都不理地走开了。
“小七,来份申报纸。”
“没有。”
“新闻报?”
“不卖。”
“时报总该有了吧?”
小九还是摇摇头。
“你到底是不是卖报的?”
“我只卖这一种——独家代理。”他指着报纸上的标题一字一顿地念道。
“金鸡晓报。”
“小报!”楚闻娟远远地吃了一惊,“居然有这么实在的报馆!”
“这里的‘晓’是拂晓的晓,也就是早晨的意思。”小九解释道。
“那就应该叫‘金鸡早报’或者‘金鸡晨报’。”楚闻娟不依不饶。“有歧义!”
“人家的名字来源于一个成语——金鸡报晓。你不懂成语就不要乱讲话。”
“就是它啦,快给我一份!”都沛沛觉察到楚闻娟有使用暴力的倾向,急忙把小七打发走。
“再来盒烟?”
“别蹬鼻子上脸。”
楚闻娟想起似乎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抽过烟了,心里不免有些痒痒。那还是在南国女中读书的日子,边喜儿和林招娣——她的两个闺中死党——一起躲在厕所抽烟的往事依旧历历在目。高大的院墙挡不住一颗颗翘课的心。她们用止不住的双脚踏平了大上海的每一条街道,吃遍了能找到的每一处食摊。回想起来,那时的日子多么单纯而美好,清零零的水蓝莹莹的天。
而现如今,她和两人早以失去了联系。
她还想起了训导主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学究。包主任对待顽劣的学生总是那样充满耐心。正是他的劝导,她才下定决心彻底退出烟民的行列。
都沛沛在厨房嘟哝了一句,为自己找了了根香肠做早点。她回到沙发上,翘腿搭桌,打开的金鸡晓报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