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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上是一个女子。粉黛轻沾,朱唇含笑。老旧的相纸虽已泛黄,仍掩不住那段明媚风姿。
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却显然不是安平想见的人。
安平不死心地盯著那女子,似乎在愤恨她抢了原应属於豆豆的位置。
看著看著,安平却开始发抖。从脚趾到发丝,颤抖得像一片被风雪无情鞭打的枯叶。
仔细审视下,相中的女子竟分外地眼熟。仿佛曾亲目睹过她的一颦一笑,曾与她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脑中像钻进了一枚寸许长的钢钉。安平尖叫一声,抱住剧烈疼痛的头部,软软滑倒在地上。
四十五
四十五
宋扬在下午茶之前返回。安平如常坐在客厅的大阳台上晒太阳,手里翻著上次没看完的小说。
宋扬舒了口气。把茶几的位置摆正,将还放在几面上的维生素和钱包分别收起来。而後冲好奶茶,取出新烤的曲奇,一同端到安平身边的小圆桌上。
每天的下午茶时光,是安平最期盼最喜欢的时段。
为了让他最大可能地保持心情舒畅,宋扬平时尽量少露面,也很少再跟他提起豆豆。只固定在下午茶的时间,才会将豆豆近二十年的成长经历,向他娓娓道来。
傍晚之前这一个小时的光阴,成了挂在安平心尖上最迫切的愿景,叫他每时每刻不停想念追赶。每日睁开眼,盼得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六十分锺。
宋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安平几眼,发觉他的神色并无异常,方才彻底放下心。
他离安平稍远的藤椅上坐下来,从昨天停止的地方开始,继续讲述豆豆的高中生活。
这一个小时向来是完全属於宋扬一个人的。安平唯恐会遗漏一丝信息,总是竖著耳朵,像个高考生一样专心致志地听讲。每次只敢在演讲将要结束时,才战战兢兢地询问一两个问题。诚惶诚恐的态度近乎讨好。生怕若哪里招惹了宋扬,连这片刻的欢愉也会被剥夺。
可今天宋扬刚讲了十几分锺,安平居然开口打断了他。他翻动著书页,漫不经心般地问:“豆豆长得像谁?”
宋扬陡然间被打断,不由讶异地愣了愣,片刻才犹疑地道:“像,我母亲。”
从宋扬的角度只能看到安平的背影。他微微垂首的身影,与往常别无二致。
书页哗哗地响著,夹杂著安平细柔的声音,“你母亲?”
“是,”宋扬扯动嘴角,笑容里有一丝苦味,“七十年代港岛红极一时的舞女。依仗著自己的美貌,和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就以为握紧了踏入豪门的入场券。真不知该说她是幼稚天真还是痴心妄想。”
安平没有再说话,端起奶茶轻抿了一口。
宋扬的倾诉欲却在无意间被挑开。这些秘密他压在心里几十年。为了那个生养他的女人,为了她的渴望她的仇恨,他赔上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幸福,也赔进去自己的孩子和良知。拿他生命里所有的真、善、美,孤注一掷地夺取家族的掌控权,以完成母亲的遗愿──成为豪门少奶奶是她一生未竟的愿望。即便为此输掉了性命,那个美丽而执著的女人仍不肯放下,定要她唯一的儿子发誓为她复仇还愿,才肯闭上眼睛。
身为人子他别无选择,身为一个被指定的复仇者他更无选择。这麽多年他强迫自己不许回头,不去想那个被他抛弃的少年,就连他生下的孩子,哪怕抢在了身边也仍旧不敢亲近。他乖巧聪慧的儿子,与他深深藏匿起来的爱人一样,有著最柔软干净的心肠。抱他一下都会让自己肝肠寸断。心里爱他爱得发狂,巴不得把整个宇宙都塞给他,到头来却只能刻意冷落他忽视他,板起冷硬的面孔装作不在意。
就好像,他当真只是一颗棋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平平,当年我不是故意要违背誓言。我回港後才发现母亲遭,遭宋家少奶奶暗算命在旦夕。那时我行踪暴露,随时命悬一线。母亲过世前又逼我发誓要为她报仇雪恨。平平,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我那时,慌乱得什麽都顾不上……”
藤椅吱呀响了一声。安平站起身,将手里的小说扔在小圆桌上,“我想去千叶寺看看。那里的琼花开了。”
宋扬茫然地张著嘴,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愣愣地仰望著安平,心底漂浮起一层近似绝望的雾霭。旋即又发觉自己的绝望很可笑。
他比母亲更天真,竟妄想从面前这人身上得到安慰。他总是稍微松懈便忘记:即便在他的心里,平平仍是他最爱的人,但对平平而言,他 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