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第1/4 页)
“可是他丢了……被我,被我弄丢了……”
安平掩住脸失声痛哭。
十六年前,父亲因为负责的工程出了重大事故,被单位开除,家里的生活很快陷入困境。一段时间的迷茫後,父亲终於抛开成见,在老同学的介绍下,开始给一家私人企业做工程设计。三个多月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家人破天荒去酒店吃大餐庆祝。
谁知还没等到酒店,这欢庆就被突如其来的惨剧碾碎了。
那辆醉酒的轿车摇晃著撞上人行道时,父亲正面含笑容,跟母亲并排缓步走在後面,看著安平跟豆豆你追我赶地嬉闹。
安平听到一声巨响,回过头父亲已倒在一地殷红的血泊里,母亲尖叫著扑在父亲身上。
後面的记忆都变得影影绰绰地不真切。他怎麽惊恐地跑过去,怎麽叫的救护车,怎麽安顿的母亲和豆豆,一点印象都没有。安平只知道从那以後他特别怕血,一点血腥味儿都能让他把胆汁吐出来。
但在当时,他更怕的是没有钱。
肇事司机跑了,家里一点积蓄只够支持几天。父亲还在昏迷,一停药就只剩死路一条。亲戚朋友早就借遍了,没人还能帮他。
他甚至打定主意去卖肾,可仍旧找不到人给搭路子。
那时安平连悲伤都顾不得,满世界没头苍蝇样乱转著筹钱。一趟一趟地跑,一次一次地失望。他想如果他真的没有能力救回父亲,那麽等父亲被停止治疗去世的那天,他就带著全家人一起去下面跟父亲团聚。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上天没让他那样做。
宋杨回来了。在他最无助的关头,那个他曾经用生命去热爱的初恋情人,在消失三年後重新出现。
一切都像小说样不可思议,却比小说更冷酷。
明显已经成了人上人的初恋情人,冷冷地对他说,“借钱可以,把孩子给我。不然,一分钱也没有。”
安平跪在地上,从下面抬头看著他,感觉似乎根本不曾认识眼前的人。
一天後,豆豆被带走。
三岁多点的孩子还不太懂事,看到有漂亮的小汽车坐,兴奋自己爬进去,不断对安平招手,“爸爸快来,爸爸快来。”
车子开动,豆豆才觉出不对,扑在後车玻璃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即使隔了那麽远,即使隔了那冷冰冰的密封玻璃,豆豆的哭声,仍然分毫不差地扎进了安平心底。
这麽多年他不敢去仔细想那个孩子。他过的好吗,抢走他的人疼他吗?他现在叫什麽名字?他长成什麽样子了?他有没有好好念书?他快乐吗?他还……还记不记得他幼年时的那个家?思绪一碰触到这些,心脏就又被活生生扯出来揉碎一次。
不敢想,不能想。孩子没了,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家失去了仅剩的寄托。他用把豆豆送人换来的钱给父亲治病,可父亲醒来後发现豆豆不见了却被活活气死,紧接著母亲也病了。一家人死的死疯的疯,几个月间就天人永隔各不相识。曾经的和美幸福转眼支离破碎成一地悲苦的血泪。只剩痛不欲生的记忆坟冢一样戳在活人的心里。
那个时候,悔恨和绝望交织成滔天的怒火,日日夜夜逼迫著安平,让他无数次险些失控地杀死自己。
可他不能死,他没有资格。
无法逃脱就只能选择遗忘。把那个孩子,把父亲,把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家全都忘记。就当他们从来不曾存在,就当自己从不曾拥有过。欺骗自己闭上眼,麻木地,一天一天挨下去。
日子久了,这些叫人发疯的痛苦都嚼碎了磨烂了,变成无色无味的毒素,融进血脉里,不特意去寻找就真的是了无痕迹了。
压抑的哭声持续了很长时间,等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安平把脸从掌心里抬起来。
博士静静站在他身边,手臂还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
安平连忙松开手,哽咽著道歉:“对不起博士,我,我失控了。”
“不,你太过理智了。”博士静静看著他,一双眼睛饱含著医者的慈悲,“没有人能一辈子不犯错,不管是什麽过错,我们都要学会原谅自己。安先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安平牵动嘴角苦涩地笑笑。
博士走到书桌前,翻看手里的分析报告。见安平的情绪确实已经平复许多,博士征求安平的意见道:“还有两个问题,可以吗?”
安平闭了闭眼睛又张开,点点头,“没问题的。博士请随意。”
“如果感觉不舒服,我们随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