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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饭桌都占满了。饭桌本来就不大,它就在老简老爸面前。那老头似乎不为香喷喷的菜所动,一直沉稳的抽着他的烟。烟雾缭绕的面孔象一块直立的岩石,目光从岩石缝中射出来。
“做什么工作的?”我们坐下正准备动筷子,老头提问了。
是问我的,我赶紧回答:“记些数,做些帐。”
“有单位吗?是吃公家饭吗?”
我的回答换来老头模糊的赞许,他手里那双筷子本来就要伸去挟菜了,又重重的放在饭桌上。这老头,把一切都做得那么有节奏有内涵,竹筷子与木桌子相碰发出的声音不大,却故意沉重得让我以为自己不是在为自己吃饭,而是在陪皇帝大宴。
这老头若是做法官,光是拍惊堂木就能把原告被告的角色弄反了,三拍两拍之后,原告变被告,被告变原告。
“我这儿子不争气,当兵都当不好,没本事在部队,复原回家混了半年出来做个巡警,这巡警临时工啊,能做得出什么名堂来?啊?”老头跟我说话目光却直射老简。老简默不作声,认真喝酒吃菜。
“就这点本事我来就摆脸色给我看,哼!没有我,有你?!有你今天?!”老头酒没喝两口,脸已经红了。
老头的话比天上掉下一口能冒水的水井还令人莫名其妙。
老简一声不响的继续吃菜喝酒,鼻孔开始快速张合。我暗暗叫苦,这受刑似的便宜午餐刚好印证了那个“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俗语。
这老头太过分了,跟我念什么经啊?与生俱来的,我特别反感那些生了娃就想骑在自己娃身上的人,他们一般都是这样的:娃有出息了,他们高兴,到处夸耀。如果娃混不出名堂,便把自己的娃恨得浑身上下是坏水。
“我就在你这里住一个月才走!”老头的脾气越来越直露,赖蛤蟆似的两腮鼓荡,不知道他的脾气从哪培养的,说来就来,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跟什么人说话。
我不能白吃老简的,要贡献点力量。
“大叔,来来,干杯!今天你来他非常高兴,真的。没有上一代,哪有下一代?下一代本事再大,都不能不尊重上一代。尊老是我们国家几千年来的光荣传统。啊,他工作的事慢慢来,干得好可以转正啊,变成正式警察的,到时可是响当当的国家干部了。”
我不知道农民是不是国家的,如果是国家的,那可不可以叫做国家农民呢?比如还有国家工人,国家商人,国家小偷之类的。如果不是国家的,那国家应该把他们赶出这块据说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我不喜欢警察,至少是不喜欢见过的警察,见一个不喜欢一个。当然,我得承认我偏激。我得承认我喜欢我这点偏激,它象裤口袋底部的尘埃一样隐秘,一样对任何人无关紧要。它不会影响我露出笑脸也不会影响别人对我的看法。
老头微微举了举酒杯,动作很凝重,姿势很卫道。
“我那老头是村干,见了吧?架势大得玉帝见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坐才象玉帝。”老简说。
只怕他单见到玉帝坐过的板凳就下跪了呢,我想。咱这据说九百六十万公里土地多年来很长这德性,就算不长这德性,那些控制各种喉舌的人会让人们长这德性的。
这时,我和他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天空的星光和城市的灯光把我们弄得剪影似的。此情此景,我觉得只有声音是真实的,那闪着微光的河水和隐约可见的山都化入飘渺之境了。
这样一种场合可以散漫的说话,经过一晚上混合酒精的交流,我们终于发现了另一种人与人之间深入交往的方式。它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躺在黑暗中的床上彼此纠缠相互山盟海誓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老简从口袋里慢腾腾往外掏东西的动作使他老爸停嘴,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摩擦出清脆动人的声音,它们被老简极其高妙的手法扔到了老头面前。
钞票们的飞行象弓箭,落在桌子上象棉花。这是一手绝活,完全可以进入各种赛事的镜头,可惜老简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有这手绝活,我跟他说过。他说:
“无心历来出杰作,有意未必成佳话。”
老简就是谈吐不凡。
“我们村有个人,养了两个仔和一个女,哦,不是养,是生。这人三天做工两天喝酒,还天天打老婆和娃仔,经常饿一两个娃仔在门口外面站。他自己在屋子里吃喝得饱饱的。最大的娃仔十二岁时,他老婆跑了,丢下娃仔跑了。剩下三个小娃仔可怜得很呐,没饭吃了这家借米那家借盐。那个废物自从老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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