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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你们不去找?你们可以出来,为什么会找不到?”
袁恕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六个人,两个瞎子三个瘸子,还有一个患了癔症,要如何与人引路?”
李墨稍稍抬起头,恶狠狠看向袁恕:“瞎了又怎样?疯了又如何?你们活着,都活着!那一百零三人全都埋在北莽了,你们把他们撂在那儿啦!撂在那儿等死!”
“不是一百零三个!”袁恕倏然正色,“四支求援的五人小队,我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能背靠背站成十字,各自出发。最后能活下来的,都只能说是运气。你们总问为什么全队不一起走,因为一场暴风雪半数人都发了雪盲症,另有冻伤、病者无算,凑齐我们二十个已是不易,我们还需留下足够的人手照顾伤员。留下是死,出来也可能是死,大家都在赌,没有谁得了便宜。事实最终二十人里,也只剩了六个。”
“而你是那六分之一,你活着!”
“是,我活着!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活着?五人结拜,并非有义气,而是彼此不信,要用一个誓言把命强行串在一起,不许放弃。即便如此,仍旧一路走,一路抛弃兄弟,直到我的眼睛也不好用了,大哥冻伤了腿,怎么办?就是我背着他,他看着路,相依为命往前走。可最终,我也没能做好他的腿。”
袁恕忽掀开毯子曲起右腿,撩起裤管。吴是非第一次看见,总赤着脚在牲口棚里快速跑来跑去的阿猿,她的身手敏捷的阿猿,如今却少了一节脚趾,右小腿部分肌肉被割去,留下一道萎缩的狰狞伤疤。
吴是非愣住了。她开始拼命回忆重逢以来每一次袁恕行走的步伐,他的跑与跳,他跨上马背时的样子。蓦地发现,长袍遮盖下的双腿总是走得缓慢,看似从容。起跳用的是左脚,踩马镫也是左脚,原来他每次着力,重心都放在左边。
“这条险些锯掉的腿,还有一百皮鞭,你都忘了?”吴是非木然地听见袁恕的讲述与分辩,不严厉,可充满了忧伤,“如今这身荣华是那之后大小战功里挣回来的,因为五人结义时发过誓,今后无论谁最后活着,都要替其他人照顾家小。可惜我们都没有家小了,唯有一个瞎了眼的大哥。他用身体护着我不让我失温,直到过路的旅团将我们救起,而他却瞎了,我则成了黛侯。这就是你恨我怀疑我的依据。作为幸存者我拥有的既得利益实在高得可怕。但我若不拼不出人头地,大哥就会被扔到弃老峰上等死。你以为我这身功名所系,就只是我一人吗?”
面对袁恕的诘问,李墨一言不发。他不再用愤怒的目光瞪视谁,只是垂着头,跟吴是非一样,一时悲,一时怔。
吴是非发现自己无法正眼去看袁恕腿上的疤,她会怕,心里头堵得慌。于是去到榻旁,默默替他放下裤管,盖上毯子,不叫任何人再看见。
袁恕看起来真的累极了,用力捏了捏眼角,声音里透着嘶哑:“大哥眼虽盲,但不聋不哑不疯不傻,当年事你尽可以去寻他再证,我已无话可说。”
李墨肩头一晃,忽然古怪地哼笑出声:“就是他告诉我,是你背弃了大家,苟且独活。”
袁恕闻言简直难以置信,双眼无神地张着,浑身发颤。
“你说、什么?”
“我去与他醒酒,听他醉里恨声,连连咒骂你无耻。说你是魔鬼,只会吸着别人的血往上爬,贪图富贵罔顾伦常道义,雪原上的兄弟们死得好冤啊!这些全是他的原话,一字未加。”
袁恕直似傻了,僵硬地坐着,任凭吴是非如何呼唤都不能将他的理智拉回到清醒的状态。
“不可能,不会的!”他失魂落魄地低声呢喃,显得无助,“大哥不会如此无中生有,他明明,他——”
倏地喉间一窒,张口落红,话难尽,狠狠栽倒榻上。
二十一、缘来任重
卫戍的士兵增加了,值岗的界线也向着大帐缩至五步内,来往进出的人虽忙碌却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的卫士们都已习惯了默默服从。
不远处的女侍帐内也并未受到惊动,仅仅是小枫被悄悄叫了出来,跟着张萌进了大帐。徐之孺出来过两次,一回叫来了周予,另一回是去卫营调拨人员。
太远了,大帐内的一切动静都无法听到。更有甚者,内里的火光似乎也变暗了,使得映射在篷毡上的影子愈加稀薄难辨。
“是嫌太热太亮了么?也就是说——”黑暗中蛰伏的人影心下暗忖,不由得露出一丝窃喜。
不久,帐帘被掀动,医官李墨急匆匆走了出来,张萌送至门口,规规矩矩地躬身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