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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夫人如此魔怔地要那牌坊,先生怕是也推波助澜了吧?”川少爷丝毫不打算转换话题,“事发那日晚上,我去十一公府上,十一公把夫人的信给我看了。十一公他老人家最喜欢看见这样的妇人,除了连声赞叹也没想别的。不过,那封信的手笔,我粗粗看一眼便知道,是先生的。我家夫人绝对没这个文采——我就是奇怪先生为何对一个妇人的牌坊如此热心呢。”
“你不明白。”谢舜珲淡淡一笑,他其实已经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我敬重你家夫人。”
“先生是出了名的怪人狂人,我知道的。不过是好奇,绝没别的意思。”川少爷整了整衣襟,斜着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下巴和肩膀之间拉开了一段优雅的距离,“本来今天是想跟先生说,书院里的朋友过生日,请我们几个吃酒,人家专门说了也想请先生过来,三日后的晚间,不知先生肯不肯赏脸呢?”
“我会去。”
“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川少爷的笑意更深了,双眼中有了微妙的旋涡,“还有,那朋友特意要我给先生带句话儿,他的生日宴上没有姑娘,他叫来的是个跟他相熟的戏子,有戏子来唱不怕没人助兴;先生也可以把你那位南馆的祁门小旦请来,先生放心,我朋友知道他是先生的宝贝,只是请来吃酒,不会有人怠慢轻薄他。我还听说,近日南馆里新起来的一个叫李钰的孩子极好,容颜如出水芙蓉一般比女孩儿都漂亮,先生能把他也请来不能呢?我倒想见识见识,横竖女人已经叫我烦透了,一个个地动辄要我陪她们演郎情妾意同生共死,我还活不活……”
谢舜珲站起身子,冷冷地说:“你且去吧。你那朋友的寿酒我不会去喝,我今日身子不适,恕我不送了。”说罢,转过身子看向了窗外,不理会身边一脸惶恐的小书童——小书童拿不准是不是真到了要送客的时候了。
他只是悲凉地想:那个粉妆玉琢般洁净的孩子到哪里去了?那孩子神情清冷,好像人间的七情六欲都会弄脏他的魂魄……他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何所有的清洁不翼而飞,却只剩下了被弄脏的无情?
万历三十一年,年已经过完了,可是令秧总还是问小如,今年是什么年。小如每次都耐心地回答:“是兔年,夫人。”回答完了,小如自己也会疑心,夫人是不是真的记性变差了?可是除却年份,倒也不觉得她忘了什么别的事情。其实令秧并不是真的忘了,她只是时常困惑——她对于时间的感觉越来越混沌了,有时候觉得光阴似箭,有时候又觉得,一个昼夜漫长得像是一生。总之,已经过了这么久,怎么依然是兔年。
小如有时候会不放心地说:“我去川少奶奶屋里给夫人借几本书来看看,可好?”她摇摇头,淡淡一笑:“罢了,看多了字我头疼。”可是小如实在想不起除了看书,还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两条胳膊就可以做的。令秧习惯了用几个时辰的时间来发呆,整个人像是凝固了。不过后来,小如终于替她找到了一件事情,她帮小如描那些绣花的样子。练习过一阵子以后,一只手臂足够应付了。小如会刻意找来那些非常烦琐和复杂的图样给她,她一点一点慢慢做,往往是一朵细致的牡丹描完了,便觉得窗外的人间一定已经度过了一千年。
“夫人,前几日我姐姐带着我去看了一出戏,不过只看了开头两折,好看得很……夫人听说过吗,叫《绣玉阁》。”小如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悄悄打量着她专注的侧影。小如的娘前些日子生了场病,令秧便准了小如的假回去看看——看戏应该就是在家去的日子里。
令秧认真地摇摇头。她自然不会知道,近半年来,有一出青阳腔的新戏突然红遍了整个徽州。无论是庙会的草台班子,还是大户人家的家养班子,各处都演过这《绣玉阁》。
小如热情地为她讲述剧情,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其实戏里的故事很多都有个相似的模子,只是不知为何,只要这似曾相识的套路一板一眼地徐徐展开,怎么说都还是让人有种隐隐的激动。嘴上说着早就料得到真没意思,但还是不会真没意思到离场不看。从小如颠三倒四的描述中,她大致明白了,这出戏是讲一个名叫文绣的女人,原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一个风雪之夜,女孩和父亲一起慷慨善意地接待了一个贫病交加的英武男人。像所有戏里的情节一样,这个名叫上官玉的男人不过是公子落难,重新回去以前的生活以后,念着往日恩情,娶了文绣。文绣就这样成了武将的夫人。夫君带兵去打仗了,然后文绣就只能朝思暮想着二人平日里的如胶似漆。不过有一天,边疆上传来了战报,上官玉死了。
“依我看,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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