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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某个寂静的深夜,空荡荡的东堂大殿上,皇帝司马炽坐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流下泪来。
他本是清心寡欲之人,性格偏于软弱,排行又最末,因此不敢产生与皇位有关的妄想。门绝宾客、闭门读书固然是他韬光养晦的姿态,也未尝不是心中所愿,但是造化弄人,汲汲于求的偏不给予,无欲无求的硬塞入手。啼笑皆非之余,再回首血泪斑斑。
再看这接手的江山,濒临土崩瓦解,这是一败涂地、无法挽回的残局。
司马炽想起武帝朝的一件佚事,当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武帝也刚刚坐上皇帝的御座。春风得意的晋武帝大宴群臣,席间武帝想讨个好彩,就请某个会占卜的臣子替着算一卦,测一下晋祚可以传几世。没想到,竟然测得“一”,当场群臣失色武帝龙颜不悦,幸亏有中书郎裴楷反应机敏,向武帝道贺说:“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于是武帝大悦,群臣山呼万岁。
当时谁能想到世上竟然真有一言成谶这种事呢。
司马炽又想起另一件佚事,当这事发生的时候时他还在襁褓之中。当时已年近而立的皇太子司马衷来西宫觐见,武帝叫出一大堆新生的皇子与皇太子见面,当时皇孙司马遹也就是日后的愍怀太子也混迹其中,司马衷与众弟弟一个接一个握手,即使握到自己儿子时也不知道停,一旁武帝连忙提醒太子,“这是你的儿子”,皇太子这才敛手,憨笑不止。
长大后司马炽一直不明白,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的人竟然能够君临天下,这岂不是笑话?父亲岂不是在将江山社稷当儿戏?
司马炽六岁那年被封为豫章郡王,因为年幼得以留在洛阳。然后,此后十七年,他一直坐在洛阳一隅静静的张望。一边是司马家的骨肉相残,流血遍地,另一边要么是公卿贵戚骄奢淫逸夸富斗艳醉生梦死,要么就是文人名士信口雌黄不务世事清谈误国。
那时没有人能听到晋王朝塌陷时的脆响,没有人能看到铜驼街上白骨累累荆棘丛生的预兆。
而到了此时,这脆响震耳欲聋,这预兆再明显不过。
永兴元年十一月,匈奴刘渊自称汉王,定都太原左国城,光熙元年十二月,并州都督司马腾被驱逐出晋州;
永兴二年十二月,右将军陈敏自称楚公,试图割据江东,势力波及扬、荆、江三州;
光熙元年三月,青州东莱郡惤县县令刘伯根反叛,追随者数万,攻破青州临淄,逼走都督高密王司马略。王浚派兵平定青州,斩杀刘伯根。刘伯根旧将王弥逃入长广山,次年二月东山再起,自称征东大将军,寇掠青、徐二州;
同月,南方的宁州刺史李毅病死孤城,夷人占据宁州的绝大部分;
光熙元年四月,蜀中流民军领袖李雄自称皇帝,国号大成,割据蜀中、汉中;
光熙元年八月,兖州苟晞临阵斩杀公师藩,但是公师藩余部汲桑依然纵横冀兖。
天下正在分崩离析,而当国者回天乏术。
有流星贯天而过,漂落如雨。观星者说,这是百姓即将流离失所之相。
百姓流离失所,那皇帝何以安生?
司马炽预感到自己的命运将与各个皇兄一样,也会是个悲剧。
但他所做的唯有祈祷。
他已想好了自己的年号:永嘉。祈祷永保嘉平。
他不知道这个年号不祥。一百六十年前,汉冲帝刘炳曾用过这个年号,当时汉帝国也是危机四伏、权臣当道,这个年号仅用了半年,刘炳就被外戚梁冀毒死了。
他更无法预料,这个年号将因为他的使用而更加不祥。
异族人的铁骑将踏遍中原,上至王公、下至庶民,汉族人的尸体将塞满河川。千万人将流离失所,或死于荒野,或喂食于豺狼虎豹。
永嘉,一个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年号。
一个开启三百年分裂大门的年号。
一个令无数后人扼腕流涕的年号。
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执戟升明堂。晋家天子作降虏,公卿奔走如牛羊。紫陌旌幡暗相触,家家鸡犬惊上屋。妇人出门随乱兵,夫死眼前不敢哭。九州诸侯自顾土,无人领兵来护主。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晋语。
——唐.张籍《永嘉行》
中国历史上二世而亡的王朝并不鲜见,前有秦朝后有隋朝,但是秦末与隋末的乱世全都适可而止,时间跨度在十年左右,这段乱世就像社会动了一场大手术,血流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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