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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
好久以来受尽拷打,痛得我浑身发虚——虚得只剩了口气;待等身上终于松了绑,准许坐下,神志顿时恍恍惚惚。耳边清清楚楚听到的最后一下高亢的声音,就是判决——可怕的死刑判决。此后,宗教法官(宗教法官,中世纪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官,由黑袍教派教士担任。)的嗓音听起来模模糊糊,只成了一片嗡嗡声。心里不由想起旋转来,大概是凭空联想到水车轮子声吧。这念头转眼就消逝了;因为不久再也听不清楚。但一时竟看见了——只是夸张得多么可怕呵!——我见到黑袍法官的嘴唇。看上去雪白——比本文写的纸还要白——也薄得奇形怪状;一副神情显得异常坚决——主意拿定,决不更改——人家受刑,根本满不在乎——嘴唇看来就薄了。只见两片嘴唇依然吐出判词,定我死罪。只见两片嘴唇一张一翕,吐出置人死地的语句。只见两片嘴唇一嘟一缩,形成我名字发音的样子;但没听到声音传出来,就禁不住打寒战。我虽一时吓昏了,竟还见到四壁的黑幔悄悄摆动,简直看不出在动。随即一眼瞅见了桌上七支长烛。乍一看去,倒是慈眉佛眼,俨然亭亭玉立的白仙女,将要救我出险;谁知眼睛一眨,竟成了无名鬼怪,长着火焰般的脑袋,我就知道要靠他们可没指望了,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实在受不了,浑身上下毛骨悚然,恰似摸到了流动电槽上的电线。猛然间,只觉得长眠地下一定香甜,这念头像美妙的乐曲,不知不觉袭上心头;悄悄潜入脑海,仿佛过了好久,才彻底明白。后来终于真正觉着了,存在心头,不料那批法官的人影竟像变戏法一样,霎时无影无踪;长烛转眼化为乌有;烛火全灭了;随即一团黑,伸手不见五指;种种感觉好似鬼魂打下地狱,猛地一下子往下扎。四下里就此一片寂静,凝滞不动,漆黑一片。
我晕了过去;尽管如此,还是不想说完全失去了知觉。究竟还有什么知觉,我可不打算说明,甚至不想描绘;但不是完全失去了知觉。在酣睡中——并不如此!在昏迷中——并不如此!在昏厥中——并不如此!在死亡中——并不如此!连长眠在地下,也不是完全失去了知觉。否则为人哪有永生呢。我们从沉沉酣睡中苏醒过来,打破了什么丝网般的幻梦。谁知转眼工夫,就不记得自己做过梦了,大概丝网一触就破吧。从昏死中活过来,共有两个阶段:先是心理上或精神上的知觉恢复;再是肉体上的知觉恢复。如果到了后一阶段,还记得起前一阶段中的印象,或许会发现这些印象活生生道出昏厥后的情况。可是,昏厥算什么?至少该怎么来区别昏厥的预兆和死亡的预兆呢?但如果所谓前一阶段中的印象,不能随意回想起来,难道事隔多年,不会油然而生,就是心里摸不清这些印象打哪儿来的?从没昏厥过的人,决不会看出奇异的皇宫和极熟的面容,隐现在熊熊煤火中;决不会见到好多人看不大见的凄凉景象,漂浮在半空中;决不会玩味什么奇花异葩的芬芳;决不会听到什么从没倾听过的乐曲,弄得糊里糊涂。
精神恍惚状况下的一些迹象,我常常左思右想,一味想要回想起来;我不遗余力地认真想要追忆起来,在这其间,有时候竟自以为想起来了;一刹那间,短短的一刹那间,竟凭空想出,头脑清醒的后一阶段中才有的记性,只能跟仿佛人事不知的状况有连带关系。这似有若无的记忆力含糊道出,当初高高的人影把我举起,默不作声地将我推下去——下去——再下去——到后来一想到没个底地往下沉,就不由晕得要死。这种记忆力也道出,当初心里不比寻常的平静,因此隐约感到恐惧。过后又觉得一切骤然不动。仿佛推我下去的人影(一连串青面獠牙的人影!)一路下沉,沉啊沉的没个底的沉,沉过了头,吃力得筋疲力尽,才歇下来。此后,我就想到当时只觉得灰心和失望;脑子里终于一片混乱——忙着回想一切禁忌,记忆就混乱了。
冷不防,又感到了动静,听到了声音——心怦怦乱跳,耳朵里响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接着是一阵静止,脑子里只是片空白。接着又听到了声音,感到了动静,还有了触觉——浑身一阵刺痛。接着只晓得自己还活着,可没丝毫杂念——这样过了好久。冷不防,心里有了念头,起了恐惧,吓得战战兢兢,还认真地想要了解真正的处境。接着又巴不得人事不省。接着一下子精神恢复了,费了番周折,终于能动弹了。这才一清二楚地想到审判、法官、黑幔、判决、虚弱、昏厥。接着,随之而起的一切以及后来的一切,极其认真地拼命回忆才模糊想起的一切,全忘得干干净净了。
至今我还没睁开眼睛。只觉得仰天躺着,全身倒没捆绑。手伸出去,啪地落在什么湿漉漉、硬邦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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