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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一百二十枚金币或银币,看家境而定。最穷的放羊姑娘出嫁时也得有压箱钱,哪怕用铜钱充数。听说伊苏屯有个富家千金出阁,压箱钱是一百四十四枚葡萄牙金币,不知道是娘家给的还是婆家给的,反正至今还有人说起这件事。卡特琳娜·德·梅迪契出嫁时,她的叔叔教皇克莱芒七世送她十二枚价值连城的古代金勋章,作为她同亨利二世成亲的陪嫁。在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看到欧叶妮穿了一身新前裳显得格外漂亮,便十分高兴地嚷道:〃既然是欧叶妮的生日,咱们今天就生火!热热乎乎地取个吉利。〃
〃小姐今年准有喜事,要成亲了,〃大高个娜农撤走桌上吃剩的鹅肉时,这么说道。鹅是箍桶匠家餐桌上的山珍。
〃索缪城里我看没有与她般配的人,〃格朗台太太接茬说道,一面胆怯地望着丈夫。她这把年纪,还这样小心翼翼,足见她完全唯丈夫之命是从,可怜巴巴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
格朗台把女儿打量了一番,快活地叫道:〃她今天过二十三岁的生日,这孩子,得为她操点心了。〃
欧叶妮和她的母亲心照不宣地彼此看看。
格朗台太太是个干瘦的女人,皮色蜡黄,举止迟缓笨拙,像是生来就受暴君压制似的。她大骨骼、大鼻子、大额头、大眼睛,乍一看有点像那种失去香味和水份、嚼起来像棉花球那样的果子。发黑的牙齿已所剩无几,嘴巴四周皱纹密布,下巴颏像鞋头往上翘的木靴。她为人极好,不愧是拉倍特里埃家的后代。克吕旭神父有心找机会说她当年曾长得不错,她信了。她像天使那样温柔,像被孩子们捉弄的昆虫那样与世无争,虔诚得少有,心境始终坦荡如水,什么都激不起丝毫波澜,心地善良,使得人人都可怜她,敬重她。丈夫给她的零花钱,从来没有一次超过六法郎。她虽然相貌可笑,她的倍嫁和她承继到的遗产,给格朗台老爹增添了三十多万法郎的家底儿,然而她始终打心眼儿里感到自卑,感到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柔和的天性不允许她反抗,她从来不要一分钱,克吕旭公证人要她签署什么文件,她从不提出什么问题。这种埋在心底的、愚不可及的傲气,这种一直不被格朗台理解、而且一直受到他伤害的慷慨胸怀,支配了她的行为。格朗台太太长年穿一身绿得泛白的连衣裙,而且照例穿上一年;披一条棉料的白围巾,戴一顶草帽,胸前几乎总系一条黑色塔夫绸围裙。她深居简出,鞋子很省。总之,她从不想为自己要些什么。所以,格朗台有时良心发现,想到自从上次给她六法郎之后已经很久,便在出售当年收成的契约中规定买主给他太太一些好处,要购货的荷兰人或比利时人破费四五枚金路易,这就是格朗台太太年收入中最可观的进账。可是,当她收下那属于她的五枚金路易时,格朗台往往会对她说,好像他们的钱都是公用的:〃你借我一点用用好吗?〃可怜的妻子乐于为丈夫服务,她的忏悔师告诉她,丈夫是她的老爷,她的主人,所以在冬闲时她总要从所得的好处中掏出一些金币来还给她。格朗台从口袭里掏出五法郎的硬币,作为日常零用和供女儿买针线服饰花销的月钱,扣上钱袋之后,总不忘问一声妻子:〃你呢,孩子她妈,你要买点什么?〃
〃亲爱的,〃格朗台太太顿时感到一种做母亲的尊严,回答说:〃以后再说吧。〃
这种崇高纯属多余!格朗台自以为对太太慷慨得很呢。哲学家们倘若遇到娜农、格朗台太太和欧叶妮这样的人,不是有理由认为上帝的本质,从根本上说,是嘲弄人吗?那天晚饭桌上,第一次提到了欧叶妮的婚事。晚饭过后,娜农到格朗台先生的房里去拿一瓶果子酒,下楼时几乎摔一跤。
〃大牲口,〃男主人说道,〃你也会像别人那样摔跤吗?〃
〃先生,是您的楼梯吃不住呀。〃
〃她说得对,〃格朗台太太说。〃您早该让人来修修了。昨天,欧叶妮差点儿崴了脚脖子。〃
〃那好,〃格朗台看到娜农面色刷白,对他说:〃既然今天是欧叶妮的生日,你又差点儿摔跤,你就喝一小杯果子酒压压惊吧。〃
〃真是,我算赚到了一杯酒,〃娜农说:〃换个别人,这瓶洒早摔碎了;可是我宁可摔断脖子,也要举着瓶子,不让它摔着。〃
〃这可怜的娜农!〃格朗台一边说一边替她倒酒。
〃你摔疼了吧?〃欧叶妮望着她,关切地问。
〃没有,我打了一个挺就站稳了。〃
〃好!既然今天是欧叶妮的生日,〃格朗台说,〃那我就去替你们修修踏脚板吧。你们啊,你们就不会把脚落在还结实的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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