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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肖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于而龙朝那幅画走过去。他女儿合上了那本《伊索寓言》,严密注视的眼神紧追着她爸爸的身影,似乎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样子,起码报以会心的一笑才是。但是,那一连气追问的“干什么”当中,既有责难,也有惶惑,以至还有点害怕,自以为深刻理解爸爸的女儿,弄得不懂起来。一直到于而龙抬起手来,去撬那绷在画架上的揿钉时,这才喊了声:“爸爸——”
于而龙回过身来,望着于菱:“你搞这些只有傻瓜才干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干的——”姐姐回护着弟弟。
“不,姐姐,用不着瞒住爸,我要画一张贴在我们学校那大批判专栏上,凑凑热闹,别以为全中国九亿人民都是哑巴,都是不会讲话的牲口。”
“哦唷,英雄!”于而龙冷笑地说,假如没有和王纬宇这两次为了实验场,为了廖思源的交锋,那么今天如果不在表面上,至少在心底里会赞赏儿子这种敢作敢为的勇气。然而现在这种拼命三郎的做法,至少在这个打过游击的于而龙心里是采取否定看法的,应该积聚力量,应该等待时机,就像过去石湖支队处于劣势时那样,可是,怎样才能给他们讲明白呢?
“爸爸,我们不是孩子!”于莲温和地走去拉于而龙坐下。
但是,于而龙甩开了她的手:“你们这是在作死”他本想说,聪明的剑手,决不会把柔软的下腹部去迎敌人的剑锋,而是应该躲其锋芒、避其锐气,然后,找到对手的破绽,一鼓作气,置其死地,一点也不手软地战斗到底。但是,于菱冷生生的一句话:“与其像狗似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像人一样地死去——”把于而龙气得两眼发黑,于是回过手来,就要去撕那张画。
于莲一下子站在他和画架的中间,挡住了他的手,急促、气愤地喊了一声:“爸爸——”那高昂尖锐的声音,把在厨房里做饭的谢若萍都给引来了。她直以为出了什么事,推开门,只见爷儿三个都赤红着脸互相僵持着。
“怎么啦?你们怎么啦?”
突然,于莲那对特别明亮的眼睛里,簌簌的泪水像一串珠子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她说:“爸爸,你从来不是一个胆小鬼,能指望你的儿女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吗?……”
泪水使他匆匆而来的火气,匆匆而去,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他想:也许是这样,每一个时代的人,走上他革命道路的方式,怕不会是尽同的,由他们自己去闯吧,他们自会对他们所走的每一步负责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他在回忆的波浪里越陷越深了……
那蛇身人面像又在脑海里升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把这个世界都吞噬下去,紧跟着,那条张牙舞爪的章鱼,又朝他扑了过来,他仿佛感觉到那章鱼触脚的吸盘,在紧紧地吮着他,随后,又听到那熟悉的笑声,在耳边隆隆作响,也不知是王纬宇,还是王惠平的腔调,告诉他:“需要,弄假成真;不需要,真亦是假!哈哈哈!”
于而龙果真被这些幻境搅得有点头晕,把那支没有吸完的纸烟,从舷窗扔到湖水里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乱到这种地步,脑子里简直像开了锅一样。
毫无奇怪之处,亲爱的游击队长同志,谁让你整整三十年不回家乡呢?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久别以后回到那里,必然会产生一种激动,这是很自然的。更何况石湖对他来讲,又非一般乡土关系,因为这块土地,几乎每一寸,都是经过他的手,和敌人抢来夺去,好容易才成为人民的江山,所以就格外容易动感情了。
假如他不是抱着殷切的期望回乡,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思绪万千,心潮起伏了。他做不到心如古井,能够喜怒哀乐,不动声色。不行,刚才县委副书记关于船家下落的两句话,差点露出了声色,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汉子。谢若萍早就给他预料到了,医生的职业习惯,总要给病症作出确切的诊断,她说:“你回石湖,心情决不会好的,比不得王纬宇,他三头两遭地到家乡转转。”
“从何说起呢?大夫!”
“信不信在你,因为我想,能使你欢乐起来的因素少,相反,让你失望、伤感的东西倒可能是很多的。”
说对啦!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虽说于而龙已经六十出头,但终究不是那种老朽昏聩,感情麻木的人,他的血还是很热的,他的爱和恨还是挺强烈的,才回到故乡多大会儿,也就是一天不到的工夫吧?倒觉得自己的心,像跌进了无底深渊,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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