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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兰格·艾略特已经老了,艾格尼丝是虚构的人物,但是扮演艾格尼丝的演员是真切存在的。所以任何人都有机会追求到她。歌剧一结束,安德烈的朋友以及其他演员全被堵在后台,他们要求见一见‘艾格尼丝’。安德烈一下台就赶紧换上男装离开,幸运的是没人会去注意一名男子。安德烈在文学圈才刚崭露头角,他并不热衷社交,因此即便被视为社交场的玫瑰。可实际上这个社交场的规模并不太广阔,所以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认出他。杜兰德夫人是其中之一,可惜直到歌剧结束,她也没能再见到安德烈。安德烈穿上一件长款夫拉克外套,拉起领子挡住下半张脸,另一只手压着高帽低头匆匆走进一辆供租用的马车。马车夫甚至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进去了。安德烈进到一半,忽然回头问马车夫:“到塞纳河左岸多少钱?”马车夫看向车里,随后回答:“12法郎。”安德烈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他:“不用找了,赶紧走吧。”他关上马车门,脱下夫拉克外套和头上的帽子,长长的松了口气,陡然听到轻笑声。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耳边,热气呼在敏感的耳朵、脖子上,属于另一个人的香气——冷淡的雪松松香萦绕在鼻间。安德烈猛地睁大眼睛,立刻跳离座位,差点儿就跌坐下去。而他的行为似乎逗乐了马车里的另外一个人。过了一会儿,马灯亮起来,安德烈看到端正坐在他面前,以一副觑见趣性的姿态俯视着他的男人。安德烈在看清面前这男人时,眼睛里一闪而过惊艳。他远比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还要英俊迷人,鸦羽一样的黑发,湖水一样深邃的宝石蓝眼睛以及苍白如久病之人的皮肤。他恍惚间记起第一次来到巴黎见到夜晚的塞纳河,当天晚上就将夜晚的塞纳河描述下来——巴黎黄昏时分的灯光,那照亮了整个不夜城市的千万束的灯光容纳在塞纳河的怀抱里,金光璀璨之下依稀可见白天的塞纳河的颜色。繁华、奢靡、雍容是属于夜晚的塞纳河的形容词。眼前的男人正如夜晚的塞纳河,千万束火光跳跃其河面之上的塞纳河,雍容而奢靡。毫无疑问,他是一位贵族出身的绅士。这是辆公共的马车,所以车上还有其他人在。安德烈能理解,只是不可避免被吓了一跳。他以为歌剧院的男人们全都涌进后台,那疯狂的场面真令人后怕不已。他回过神来,半弯着腰朝男人脱帽行礼:“您好,先生。”男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脱下绅士帽回礼。“加洛林。”他自称加洛林。“安德烈·莱格里斯。”安德烈坐在他的对面,并不太热衷于交谈。他陷入了沉默,火光在跳跃。马灯放置的角度很有趣,恰好照亮安德烈所做的位置。而火光正好照不到加洛林先生的位置,这让安德烈产生一种不安感。他试图躲避那位陌生的先生的注视,但只有两个方法,一是坐在加洛林先生的旁边,二是下车,徒步走回去。两个都不是完美的选择。安德烈只能坐在原位,接受这令人尴尬的时刻。“刚从歌剧院出来?”加洛林突然开口,打破马车里的安静。“莱格先生?”安德烈:“莱格里斯,先生,是莱格里斯。”面前的这位绅士点了点头,却没有道歉或者纠正错误的意思,高傲得理所当然。安德烈皱着眉,他实在不愿意交谈。但无视另一位绅士的询问很不礼貌,于是他勉强回应:“是的,刚出来。”希望这位先生看在他勉强的份上停止继续交谈的念头。可惜,安德烈的愿望落空。显然他的回复引起了加洛林先生的兴趣,他提到了艾格尼丝,又说起了历史上著名的美人:“她确实漂亮,尤其是红色的头发。”安德烈的心在一瞬间高高提起,他恐惧自己被认出来——一个男人恬不知耻地假扮成一个女人并且被追捧,他一定会成为文学圈的笑话。好吧,这其实没什么。对于荒诞的文学圈子,只是扮成女人走上舞台而已,他实在不应该过于担心恐慌。但可能是被刚才的疯狂所惊,安德烈的心里出现一个强烈的感觉,倘若他就是舞台上的‘艾格尼丝’这个秘密被戳穿的话,就会发生糟糕的事情。那是一种即将被危险笼罩的直觉。巨大的阴影出现在他的头顶上,一旦说出来就会万劫不复。可怜的安德烈像只仓皇的小松鼠,抱着过冬的粮食在笼子里寻找安全的地方。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所以他也没有发现此时牢笼的门还未关上,因此错失逃跑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