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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全家人只守着取灯的棺材闷坐了一天。他们哭不出来。人都有想哭而哭不出来的时刻。
向家人除有备之外,谁也不知道取灯死成了什么样,他们愿意按照最“好”的死去想:她的太阳穴或胸口上有个弹孔吧。后方医院在大西屋时,向家人都见过这种酒盅大小的弹孔嵌在皮肤上,黑紫。
取灯下葬了,没有鼓乐,没有人嚎啕大哭,也无人戴孝。取灯的一口黑棺材放在向家的大车上,还是群山赶车。不大一个送葬队伍,走得悄没声的。人们只在墓穴的新土上掉了不少眼泪。埋完取灯,有备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姑姑的事,他想,姑姑的事反正就我一个人知道,我至死也不能递说任何人。谁知向文成躲开众人,却把有备叫到一边,单独问他:“有备我问你一件事,你姑姑身上的残缺都缝合好了没有?”有备万没想到父亲已经预见到了姑姑身上的残缺,他知道瞒不住父亲了,就吞吐着说:“缝……缝好了,用的是零号细线。”向文成虽然不懂外科,可他还是知道医用零号丝线最细,是用来缝合脸面和娇气的地方所用。后方医院缝合尸体时,多是粗针大线,有时也用缝鞋的麻绳。
向文成问有备,是因为他知道取灯是落入日本人之手的。一个年轻女性,又是在窝棚里……
两天过后,向家人才觉出饿来。秀芝找出半坛子白面,给全家拌了一锅疙瘩汤,还给同艾卧了两个鸡蛋。同艾吃不下鸡蛋,拨给有备。有备又拨给秀芝,秀芝又拨给向文成。最后两个鸡蛋还是剩在了碗里。
同艾喝了两口疙瘩汤说:“这年头向家走个人也不足为奇。取灯走的也是她个人要走的路,她不后悔,家里人也不为她后悔。可有一件事我对不住孩子,她连自己的生身母亲也不知道。”
向文成思忖一阵说:“娘,这件事你放下心吧,她知道她的亲娘是谁。”
同艾问向文成:“你递说她的?”
向文成说:“不用我递说。你掐算一下,她亲娘离开宜昌时她已经三岁了,三岁就记事了。”
同艾想想说:“可不,也记事了。可她为什么从来也不提她亲娘,也不找。”
向文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是她的仁义,那是她愿意让你们高兴,让笨花她的娘和保定她的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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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袄子真病了,整天对着她娘大花瓣儿喊头晕。其实大花瓣儿和小袄子早就分开过日子了,大花瓣儿平时不理小袄子,她嫌小袄子跟金贵靠着。
小袄子跟大花瓣儿分开过,觉出有许多方便,一举一动也用不着看大花瓣儿的眼色了。她这后院就是紧挨金贵家的那一半,个人蹿房越脊就更加随意。大花瓣儿日子过得虽不如小袄子风光,但早年拾花的积蓄还可勉强糊口。好在大花瓣儿身体还强健,挑水推碾磨都拿得起放得下。现在小袄子病了,还得央求大花瓣儿关照。
小袄子晕得天旋地转,来求大花瓣儿。她说:“娘呀,你看现时谁还疼我呀。”大花瓣儿就说风凉话:“找金贵吧,你不是一迈腿就能上房呀,飞檐走壁似的。”小袄子说:“算了吧娘,你诅咒你闺女也得看个时候呀!头晕煞我啦……”说着半真半假地一头栽在了大花瓣儿院里。大花瓣儿看小袄子可怜,就扶起了她。自此,照顾小袄子的,还是大花瓣儿。
大花瓣儿把小袄子搀扶进自己屋,从自己那迎门橱里找出两把陈年挂面,抖落掉挂面上的虫屎“�嗦”,给小袄子下锅煮,还放上葱花滴上香油。小袄子吃了两口就吐了,她说一闻这老面味儿就恶心。大花瓣儿想,这脾气生是让日本人给惯的。日本人的槽子糕好吃,可谁给你买呀。小袄子不止一次对大花瓣儿夸耀说,她在城里吃过日本人的槽子糕。大花瓣儿又给小袄子馇了一碗棒子面粥,小袄子倒喝了。大花瓣儿心里说,这就是你的命,香油挂面吃不服,棒子面粥喝得倒香甜。自此大花瓣儿变着样儿给小袄子熬粥,在粥里还放红枣、红糖,倒把小袄子将养好了。
小袄子在家将养几个月,先前的事她几乎都忘了。她觉得取灯和那个收鸡的老头离她越来越远。上茅房时,她一看见金贵家的房子,也故意扭着脸不看。小袄子把自己捂得很白,便又显出一身新鲜。她不住地照镜子,看着自己的容貌又如花似玉,就一心想嫁个人。她想嫁得越远越好,最好嫁到沟那边。出了县,今生今世也不再回笨花。她盼着家里来个说亲的。
这天有个人进了门,这人在“前院”和大花瓣儿说话,小袄子以为这是说亲的来了,就到院里扒开秫秸墙往外看。原来这并不是个说亲的,是西贝时令。小袄子一看说话的是西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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