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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遗失已久,枪声却未曾停歇。风渐大,割裂春秋时节特有的青草气息,翻滚着热血的激烈,淹没在昏天暗地的无涯里。无星无月的夜,漠视子弹的咆哮和狂风的怒吼,拉开帷幕。
恍然间,惊雷乍现,电闪夺目。光与声突如其来的暴烈,将人为的激昂撕得粉碎,徒留一地讶异与不甘。
「哥哥,打雷了,马上就要下雨了,咱回去吧!」树人拼命扯着嗓子,语调中方才的兴奋式微。
「好。」子千努着嗓子,不让自己的声音被雷声淹没。
两人交握的手很紧很紧,蕴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所不及的力量与热度。
再一声轰雷落下,风号中,雨已泣。水很快浸透脚下的泥土,脚踏着草皮,如同踩着布丁一般,两人一路踉跄。幸而树人轻车熟路地拣大道走,大半个钟头后,白色柱体已隐约可辨。
门开那一刻,室内原本焦急跺脚的人猛地转头,个个目若桃核。
「儿啊!」中年妇女放下怀中因雷电受惊的孩子,急急扑到刚进门的小孩身上,死死抱住,未甫惊魂含混在一连串土语和泪水中。
「哎呀!莘总监你可算回来了,可把我们急死了!」中年男人紧紧抱住子千的手,金链急颤。女子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随即抹掉脸颊上的肆虐痕迹,盯着对方,眼中怒气分明,双手仍抱着孩子的头。
「谢谢您的关心,」子千面上感激一笑,心底却暗苦,旋即将屋子扫视一遍,困惑与担忧油然,「Victor呢?」
欧总面色一僵,讪讪地抽回手,目光游移。
「他……李校长带着他和我的助理,三个人一起出门找你们去了……」
子千脑袋轰的一声,顷刻如同淹没在深海中一般喘不过气。意识再度清明时,半个未干的身体已经重新被暴雨浇得彻底,胳膊被狠狠地箍着。
「莘总监,你先冷静点!他们找不到人,很快就会回来了,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冲出去,真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放开我!放手!让我去找他!」子千困兽般挣扎着,力气却被心底急剧蔓延的恐慌一丝丝耗尽。
「莘总监!」欧总大喝一声,察觉到手中人蓦地停止了挣扎,神色才渐渐缓下来,暗暗忖度了一会儿,极力保持语调的平稳,「他们有三个人,要真有什么危险还可以找援手。再说李校长对这片牧场又比谁都熟,老马识途啊!可是你这样子冲出去,说不定就陷在沼泽中,掉到壕沟里了,又或者在树林里遇到雷击什么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向大家交代啊?」
子千缓缓扭头回视,面如纸色,目光呆滞。对方松了口气,慢慢收回手上的力道,语重心长道:
「这样才对嘛,他们马上就能回来……」
「放手!」趁着这丝空隙,子千兀地挣脱手上已然放松的钳制,拼命往外冲,身后的嘶喊很快湮灭于狂风暴雨。
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在遍地溪流中,任滂沱大雨狠狠打在面庞上,狂烈得几乎睁不开眼。可是子千依旧拼命地张着双目,在崩云快雨中跌撞着,搜视着,叫喊着。
「孟宇——」好不容易才可以在一起,你又是要去哪里?真的要陷在沼泽中,掉到壕沟里,或者,在树林里承受雷击的蚀骨疼痛吗?真的要抛下我,占据一个莘子千永远触碰不到的距离,看着那个痴迷的人在童话和幻想中醉生梦死吗?
数米高的乔木折成恐怖的角度,欲断未断,剧烈地颤抖。嗓子渐渐嘶哑,那个名字只能在脑际一遍遍回响。身体的冰冷和双腿的酸痛,直到体力再也不支,跪在泥淖中那一刻,亦感觉不到丝毫。
轰雷不绝,电光以惊心动魄的频率,一次又一次划破漆黑的天幕。
「孟宇……」力气将绝,大脑开始空茫,随着眼前忽明忽暗的天地,意识渐渐坍塌。
朦胧中,那个刻进骨血的轮廓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只是,这样的雨夜,怎么可能清晰呢?一定是幻觉罢。绝望中人的偏执禀赋所描绘所雕刻出的幻觉。那样醉人,那样凄美。
一丝苦笑浮上嘴角,夹杂着倾泻而下的液体的咸涩。
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拥住了,很紧很紧。突然间便找回了心跳,找回了呼吸,从肺叶开始,腾升起刻骨铭心的热度。渐渐的,可以感觉到紧贴身体的衣衫,还有,隔着衣衫传来的若即若离的温度。
「莘子千,你害怕吗?」声音里樱花盈鼻的动听依旧,淡漠遥远的疏离却已不再。绝望而坚定,苦涩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