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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美玉生裂,水晶珠碎,心中不禁酸楚难当。
倘若红尘紫陌,青丝白首,已注定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为何事到如今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留给她?
捧着白玉断梳的手猝然被人握住,身边人亦屈身俯就,低声问道:
“这玉梳,你一直带在身边?”
他以为她早已丢弃了,正如她一次次那样狠心丢弃了自己。那年八月十五,南疆月色如水,他将玉梳再一次塞到她的手中,一同塞去的,还有自己一整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心。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一直带在身边。
裴昀心底骤然腾升起一股无名火气,明明在此之前,她也幻想过无数遍,倘若重逢,该如何体面自制,该如何冷淡疏离,该如何客套寒暄,该如何避免重蹈覆辙,然而事到临头,却全然抑制不住心绪。
“与你何干?”
她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猛地站起身,胡乱将断梳塞回怀中,冷声讥道:
“你既已改名换姓,娶妻成家,自该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旁人之细枝末节与你有何干系?”
颜玉央闻言脸色骤变,眉目如霜,怒极反笑道:“我娶妻成家?我颜玉央这一生一世,明媒正娶,对神明拜过天地,洞房花烛的妻子只有一人,可她却负心背誓,始乱终弃,一走多年渺无音讯!不如请小裴侯爷来告诉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一室死寂。
明明都是沉默,可此时的沉默与方才却是大不相同。
不知何时起,霜雪皆融,坚冰化水,春回大地,万物复生。四目相触,不约而同的别开了目光,萌动与燥热无声无息在二人之间蔓延。
红绡帐软,灯火明灭,裴昀与颜玉央并肩坐在那张奢华无比的蚌壳软床上,谁也没有说话。
她与他离得极近,肩臂相触,咫尺之间,仿佛下一瞬便能纠缠一处,恩爱交欢;她与他离得极远,两情相背,各怀心事,好似天涯陌路,转眼就各奔东西。
终于,是他先开腔,语气淡漠不辨喜怒:
“老规矩,一问一答,各释其惑。”
她颔首:“好。”
顿了顿,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道:
“你的内伤如何了?”
“你的伤势如何了?”
裴昀不禁看向颜玉央,便见他亦在回望自己,于是便在千般酸楚万般苦涩之中终有了一丝释然。
她垂眸轻声道:“九重云霄功四篇功法我已皆练,经脉之伤也由大光明寺心明镜大师为我疗愈了你呢?”
“我丹田之损已恢复如初,手足断骨之处除去阴雨寒冬隐隐作痛,平日行走基本无碍了。”
正如她没对他言明自己练功因却缺那天书下卷所造成的隐患,他也没对她坦白,他丹田之伤虽愈,然这两年来,无论他再如何修炼内力,效果都是微乎其微。故而为了防身自保,他不得不开始钻研毒术,当年在南疆赤龙寨的那些日子,他着实偷师不少。
但其实裴昀观他呼吸吐纳脚步身形,心里多少已是有数了。
她点了点头,二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分毫不差: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般近乎心有灵犀的默契,让房间中再次寂静了一瞬。
不知谁的一声叹息响起,若有若无飘散在空中。
颜玉央淡淡道:“离开春秋谷后,我便一直东游西荡,跟着一家镖局从南到北去了很多地方,后来又来到了泉州,来到了蒲家。”
顿了顿,他低声道:“世人皆道小裴侯爷宝陀山佛武会一战,技压群雄,天下无敌,故而看破红尘,在大光明寺出家为僧了。”
江湖谣言何其可怕,裴昀无奈:“即便有一日我遁入空门,也不该是在大光明寺,也不该是出家为僧。”
颜玉央冷哼了一声:“裴四郎,裴侯爷,不该做的你也做得了,哪天做了个裴和尚也无甚稀奇。”
裴昀失笑,笑过之后却是叹息:“可惜红尘繁芜,三千烦恼,我还做不到一刀两断。”
颜玉央自知方才失言,戳到了她的痛处,因此并不再提家国天下,只道:
“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你不问我为何留在蒲家么?”
“不必问,我知晓缘由。”裴昀轻笑了一声,“神船金珠女儿俏,一品金珠,乃是你解毒所需九大仙草中最后一味。”
她从在蒲家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便已经猜到了,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