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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爪搭上树权,就近嗅着杏花,偶一抬头,看到一个像车轮那么大的、仿佛用
锡箔剪成的月亮,从杏树的缝隙中升了起来。刚开始我不敢相信那就是月亮,当
它渐渐地放出光辉之后我才相信那果真就是它。
那时的我还是一头童趣盎然的猪,发现了奇异事物,总是按捺不住地兴奋,
总是想把这奇异与其他猪共同分享,这一点与莫言十分相似。他在一篇题名《杏
花烂漫》的散文里写道,有一个中午,他发现西门金龙和黄互助相跟着爬上了一
颗花朵盛开的大杏树,搞得杏花瓣儿如雪片般纷纷降落。他急于让人前来与他一
起观赏树上的浪漫,便匆匆忙忙跑到饲料加工房,把正在午睡的蓝解放摇醒,他
写道:……蓝解放猛地坐起来,揉着通红的眼睛,问:“什么事?”我看到炕上
的芦席在他脸上硌出的清晰印记,神秘地说:“哥们儿,跟我走。”我引领着蓝
解放绕过那两头公猪居住的独立房屋,进入杏园深处。暮春天气,万物慵懒,猪
都在酣睡,连那头喜欢装神弄鬼的公猪也不例外。成群蜜蜂,嗡嗡嘤嘤,抓紧花
期,不顾疲劳,辛勤劳动。画眉鸟儿在花枝间闪动着亮丽的身影,并不时发出裂
帛般的凄然啼声。蓝解放不高兴地嘟哝着:“你他妈的,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我用食指轻压嘴唇,示意他噤声。我压低嗓门对他说:“蹲下,跟我来。”我们
蹲着,慢慢地往前移动。我们看到两只土黄|色的野兔在杏树间追逐;一只拖着长
尾巴的艳丽野鸡,扑棱着翅膀,咯咯呜叫着,飞到荒冢后边的灌木丛中。我们绕
过那两间曾经做过发电机房的屋子,前边就是杏林最茂密处。几十棵要两个人才
能合抱的大杏树,树冠庞大,在空中几乎连结成一片。枝条上花朵累累,颜色有
深红、粉红和雪白,远远看上去,仿佛团团彩云。因为这些树太大,根系过于发
达,再加上村民们对大树的崇拜心理,所以逃过了1958年大炼钢铁、1972年大养
其猪的劫难。我亲眼见到西门金龙和黄互助像两只松鼠一样沿着那棵树干有些倾
斜的老杏树爬了上去,但现在却没有了他们的身影。微风起处,树冠轻摇,熟透
的花瓣犹如雪片,纷纷落下,地下如积琼瑶。“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蓝解放
提高了声嗓,并攥起拳头,蓝脸父子的执拗和暴躁在我们西门屯、乃至高密东北
乡都是大大有名的,我可不能惹这位小爷生气。我说:“我亲眼看到他们爬到树
上去了……”“谁们?”“金龙和互助啊!”我看到蓝解放的脖子猛地往上抻了
一下,仿佛有一个隐形人对准他的心脏部位猛击了一拳,接着我看到他的耳朵微
微抖动,半边蓝脸,宛如翠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似乎在犹豫,在斗争,但
一股邪魔般的力量驱使他走到那株大杏树下……他仰起脸来……半边脸蓝如翠玉
……他发出了一声哀嚎,猛地扑倒在地上……花瓣纷纷落下,仿佛要把他掩埋…
…我们西门屯的杏花是远近闻名的,进入九十年代后,每年春天,都有城里的人,
开着车子,带着孩子,慕名来看杏花……在文章的结尾,莫言写道:我想不到这
件事会让蓝解放那样痛苦。人们把他从杏树下抬到炕上,用筷子撬开他紧咬的牙
关,往他嘴里灌姜汤,使他苏醒过来。人们逼问我,他到底在树上看到了什么,
竞魔成了这样。我说,我说是那头公猪,带着那头名叫“蝴蝶迷”的小母猪,在
树上骚情……人们狐疑地说,那也不至于吧?解放苏醒后,在饲料室的炕上像毛
驴一样打滚。他嚎哭的声音像那头公猪学拉的防空警报。他捶自己的胸膛,揪自
己的头发,抓自己的眼睛,撕自己的腮帮子……为了防止他自残,善良的人们,
不得不用绳子把他的双手捆了起来……
我急于想把日月同辉的美丽天象告诉人们,但养猪场被突然疯掉的蓝解放弄
得一团混乱。大病初愈的洪书记闻讯赶来。他拄着一根柳木棍子,面色苍黄,眼
窝深陷,下巴上的胡须花白蓬乱,这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