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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和女鬼私通,而女鬼则是颇有忌讳的前朝后妃。刘悟明明是个粗鲁的武人。《资治通鉴》中说:“悟多力,好手搏,得郸州三日,则教军中壮士手搏,与魏博使者庭观之,自摇肩攘臂,离座以助其势。”这情形倒和今日的摔角观众十分相似。
朝廷当时要调他的职,怕他兵权在手,不肯奉命。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却料他没有甚么能为。果然“悟闻制下,手足失坠,明日,遂行。”裴铏写这篇传奇,却故意抬高刘悟的身分。据我猜想,裴铏是以刘悟来影射他的上司高骈,是一种拍马手法。刘悟和监军刘承偕不睦,势如水火。监军是皇帝派在军队里监视司令长官的亲信太监,权力很大,相当于当代的党代表或政委。刘承偕想将刘悟抓起来送到京城去,却给刘悟先下手为强,将刘承偕手下的卫兵都杀了,将他关了起来,一直不放。皇帝无法可施。有大臣献计,不如公然宣布刘承偕的罪状,命刘悟将他杀了。但刘承偕是皇太后的干儿子,皇帝不肯杀他,后来宣布将刘承偕充军,刘悟这才放了他。高骈是唐僖宗派去对抗黄巢的大将,那时僖宗避黄巢之乱,逃到四川,朝政大权都在太监田令孜的手里。高骈和田令孜斗争得很剧烈,不奉朝廷的命令。裴铏大捧刘悟,主要的着眼点当在赞扬他以辣手对付皇帝的亲信太监,令朝廷毫无办法,只好屈服。精精儿、空空儿去行刺刘悟一节,写得生动之极,“妙手空空儿”一词,已成为我们日常语言的一部分。这段情节也有政治上的动机。
唐朝之亡,和高骈有很大关系。唐僖宗命他统率大军,对抗黄巢,但他按兵不动,把局势搞得糟不可言。此人本来很会打仗,到得晚年却十分怕死,迷信神仙长生之说,任用妖人吕用之而疏远旧将。吕用之又荐了个同党张守一,一同装神弄鬼,迷惑高骈。当时朝中的宰相郑畋和高骈的关系很不好,双方不断文书来往,辩驳攻忤。《资治通鉴》中载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僖宗中和二年,即公元八八二年,“骈和郑畋有隙。用之谓骈曰:‘宰相有遣刺客来刺公者,今夕至矣!’骈大惧,问计安出。用之曰:‘张先生尝学斯术,可以御之。’骈请于守一,守一许诺。乃使骈衣妇人之服,潜于他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掷铜器于阶,令铿然有声,又密以囊盛彘血,潜于庭宇,如格斗之状。及旦,笑谓骈曰:‘几落奴手!’骈泣谢曰:‘先生于骈,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宝。”在庭宇间大掷铜器,大洒猪血,装作与刺客格斗,居然骗得高骈深信不疑。但高骈是聪明人,时间日久了,未必不会怀疑,然如读了《聂隐娘》传,那一定疑心大去了。精精儿先来行刺刘悟,格斗良久,为聂隐娘所杀。后来妙手空空儿继至,聂隐娘知道不是他敌手,要刘悟用玉器围在头颈周围,到得半夜,“果闻项上铿然声甚厉”,“后视其玉,果有匕首划处,痕逾数分。自此刘转厚礼之。”行刺的情形,岂不与吕用之、张守一布置的骗局十分相像?现在我们读这篇传奇,当然知道其中所说的神怪之事都是无稽之谈,但高骈深信神仙,一定会信以为真。《通鉴》中记载:“用之每对骈呵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骈辄随而拜之。然后赂骈左右,使伺骈动静,共为欺罔,骈不之寤。左右小有异议者,辄为用之陷死不旋踵。”如果吕用之要裴铏写这样一篇文章,证明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看来裴铏也不敢不写;也许,裴铏是受了吕用之丰富的“稿费”。这猜测只是我的一种推想,以前无人说过,也拿不出甚么证据。我觉这篇传奇中写得最好的人物是妙手空空儿,聂隐娘说“空空儿之神术,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他出手只是一招,一击不中,便即飘然远引,决不出第二招。自来武侠小说中,从未有过如此骄傲而飘逸的人物。《太平广记》第一百九十四卷“聂隐娘”条中,陈许节度使作刘昌裔,与史实较合。刘昌裔是策士、参谋一类人物,做过陈许节度使。刘悟则做的是义成节度使。两人是同时代的人。
附录 聂隐娘
聂隐娘者,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之女也。年方十岁,有尼乞食于锋舍,见隐娘,悦之,云:“问押衙乞取此女教。”锋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铁柜中盛,亦须偷去矣。”及夜,果失隐娘所向。锋大惊骇,令人搜寻,曾无影响。父母每思之,相对涕泣而已。后五年,尼送隐娘归,告锋曰:“教已成矣,子却领取。”尼 亦不见。一家悲喜,问其所学。曰:“初但读经念咒,余无他也。”锋不信,恳诘。隐娘曰:“真说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真说之。”曰:“隐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中,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极多,松萝益邃。已有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