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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您在小说中贯穿这种文化的自觉,意图何在?
熊:应於可训先生主编的《文艺新观察》之约,我曾写了一篇名为《让历史复活》的文章,算是拙著的创作谈。文章里我论及历史的真实主要存在三个方面:一、典章制度的真实;二、风俗民情的真实;三、文化的真实。我还说到,前两个真实是形而下的,比较容易做到;后一个真实,是形而上的,很难做到。但是只有复活了一个时代的文化,当然不是文化表象,而是文化心理,才能把抽象的文化真实转化为小说艺术的真实。我在小说中写到玉娘与高拱、张居正的关系。今天我们大家骂一个人是贪官,其中有一条罪状就是包二奶,这是今天的道德观,今天的文化真实。在明代,最好朋友之间买姑娘相送,那叫朋友情谊,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这是道德败坏的表现。邵大侠买玉娘,调教得那么好,送给高拱,就是因为高拱没有儿子,这在今天是大逆不道的。而明代那么多攻击张居正的人,也没把他与玉娘的关系作为理由说作风不好,乱搞女人。这在当时是一种为世人认同的风俗人情。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中,用戚继光买胡姬送给张居正来说明张居正的*,这在明代其实根本不是*,而是一种文化真实。我在小说中还写到曲流馆风波,朱翊钧作为皇帝,一件*事为什么引起李太后的震怒?这又牵涉到李太后的心理真实。李太后的丈夫隆庆皇帝因为酒色过度,三十六岁就死了,她很害怕儿子短命,而且自己好不容易才挣下太后的地位,正是出于母爱和自身的利益考虑,她不允许儿子像丈夫一样,走上一条让人失望的道路。这恰好就是李太后的心理真实。而且,历史上记载她真要废朱翊钧。所以我认为一个最优秀的小说家的特点,就是能把每一个人的文化身份确定下来,而且找出他的合理性。我认为每一个小说家笔下的人物一定有属于他的文化身份。
熊召政(5)
李:您创作《张居正》时的心态是否与您对文化真实的追求有关?
熊:是的。做人不要患得患失,把个人的名利看得淡一点,但是要把你的事业看得浓一点。太入世的人,他必定走不远,太出世的人,他必定缺乏激情,所以我说,任何一个大的东西的产生,都是理智与激情双重作用的产物。别人要在张居正的老家给他修牌坊,他立刻派人拆掉,这是真有的事。他说我自己拆,比我死了别人拆好,他对自己是有一个基本估价的。因为辽东大捷,很多人得到封赏,只有张居正一个人坚持不受。可是在杀降冒功真相大白后,有人说上了张居正的当,其实他当时确实不知事实真相。我是要在创作中通过真实的历史事件,呈现出每个历史人物的文化心理真实,而不是用现在的道德观去评判历史人物,这就是我的心态。所以,高拱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坏人。我这里面没有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
李:您在散文《猿啸中的乡愁》中说:“屈原不但不回避命运的泡漩,反而纵身一跳,让越旋越紧的泡漩给他壮丽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他这么做,按今人的观点,追求的是人格美而非人性美。人格是凝固的,而人性,则如眼前的江水,是流动的,不可遏止的,一旦投入就注定要生活在漩涡的中心。”您在塑造张居正这一艺术形象时,是侧重人格美还是人性美,或者说两者兼而有之?
熊:对张居正我更多地感念他的人格美,而对玉娘我感念她的人性美。就是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的时候是没有条件的,而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有条件的。
李:可是张居正在人性、人情方面似乎弱一些。
熊:是弱一些。我犹豫过,要不要把张居正写得过分儿女情长?后来我省略了一些他更多的人性的一面,自然流露的一面,让他尽量克制自己。比如说邵大侠的问题,他始终不愿意点明,一方面他没把玉娘放在对等地位,张居正是玉娘的生命,而玉娘只是张居正整个生命中一个不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我想的是,一定要把玉娘人性的单纯刚烈全部展现出来。如果张居正堕入情网,他在国事上就会非常糊涂,所以在历史上爱情成功的政治家很少。衡量政治家的标准,不是要他有成功的爱情,而是希望他身边有爱他到死去活来的女人。
李:这是您在人物关系上的整体布局?
熊:我是想用玉娘的人性美来反衬张居正的人格美。
李:这种人物关系使人想到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与薛宝钗的性格反差。而且第一卷中玉娘唱的《木兰歌》,使我马上联想到《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您的创作是否受到《红楼梦》的启示?
熊: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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