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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原是好人,后来有些造化,自然识见不同,说道:“这个银子再取出去,又做了来安的祸,况梦里言语说不可动,只得依行。”好个玳安,就把原土掩上,依旧把方砖扣紧。一个门槛往来之地,谁知有宝?那玳安一面打探月娘信息,要上东京找寻不题。有诗说西门庆化身乞丐再返故园,也是一段因果:当时歌舞欢游地,此日悲哀乞化心。
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
鸿飞雪迹踪难觅,犬吠花阴影易沉。
富叟贫儿同一相,化身无定欲何寻?
按下金哥乞丐不题。却说李师师自那搜括倡优、奉旨出城以后,那些乐户人家都剥得赤条条出来,遇东京大乱,也有被金兵掳去的,也有被官府拘回又入乐籍的,也有在各村店集酒店接客的。只有李师师原有手眼,未曾上本,先知道信,把家事就转了一半出城,珠宝金银重器和那绫锦上色衣妆不曾失落一点。他又曾与帅将郭药师往来,如今,郭药师降金,领兵打头阵,金兵一到城下,就先差了标下将官来安抚他,不许金人轻入他家。以此在乐户里还是头一家。后来在城外第一条胡同里临河盖造起一路新房,比旧宅还齐整。
因没有道君,越发大开巢窝,不作那官腔了。
那时袁家女儿年已二八,袁指挥夫妇俱乱后死了,大大的开着门面,把常姐改名银瓶,日日教他拨阮调筝、清歌妙舞,把个银瓶娇养的真如花花解语,似玉玉生香。他是内院体统,不肯轻见一人,只好看花起早,爱月眠迟,在那小楼窗上时露出半面来,看那章台走马的情郎,柳陌折花的浪子,单单等一个肯撒钱、喜飘风、金十万、银十万的,才接他采花。那银瓶心里又想一个宋玉才、潘安貌、石崇富十八岁的状元来,才和他偕老。各人心事不同。
看官听说,世上的事偏是佳人才子不得凑巧,红嘴绿毛的鹦哥偏遇着饿老鸥。自古好事多魔,那有夭夭一对过到老的,那银瓶想起当日因打秋千遇见圣驾,后来受了御酒、银瓶,遭着大乱,不得进宫。反落了烟花陷饼,找寻父母,俱已遇乱身亡,这个身子,桃花柳絮一般,也不知嫁得个好人才丈夫没有。看了李师师家还有十个粉头,打起来,各样刑法,好不狠。“如今这样敬奉着我,只为留着我挣钱。将来如有一事不遂他的心,也是一样。”这女子聪明绝代,那里不想到?到了三月三,是上已佳节,清明已过,各处秋千竖起,银瓶春思恹恹,又愁又困,懒对妆台,傍有侍女樱桃取过阮来拨着,唱一套新习的吴骚:【解三醒】恨锁满庭花雨,愁笼着蘸水烟芜,也不管鸳鸯隔南浦。花枝外,影踟躇,俺待把钗敲侧唤鹦哥语,被叠慵窥素女图。佳期误,一霎时眼中人去,镜里鸾孤。
银瓶一面唱着,一面眼中掉下泪来,想起那日秋千上得遇见圣驾,也非偶然。后来遇着兵火连天,一段姻缘好似一场春梦。又唱:【北寄生草】怕奏《阳关》曲,生逢汴水枯。是江干桃叶凌波渡,汀洲草碧流云路。这河桥柳色迎风诉,纤腰清作缩人丝,自家飞絮浑难祝樱桃送过茶来,银瓶咂了一口,轻轻放下,想起那日清明,爹娘送我过沈家,多少妇女顽耍。如今孤另另,一个亲人不在眼前,吊下泪来。又唱道:【解三酲】俺怎生有听娇莺情绪:谁待去整花朵工夫?正寒食泥香新燕乳。行不得,怕提壶,三春别恨调琴语,一片年光揽镜虚。消魂处,多则是乌啼冷夜,梦破香徐。
又想一回,这当日说圣驾在李妈妈家楼上见俺一面,就遣了两个内臣,捧着羊酒、金缎聘俺入宫,因何又送在李妈妈家来?今日说是要亲选,明日说是要进官,等到半年时,我留在他家全无消息。看来此话也不辨真伪,怎生把人坑陷到此地!哭着又唱:【北寄生草】不语花含淬,长颦柳怯舒。冰壶进裂蔷蔽露,阑干碎滴梨花雨,珠盘溅湿红绢雾。怕襄王暮雨近虚无,为谁断送春归去!
按下这银瓶悲怨,独坐伤春不题。却说这洛阳有一富家员外,号翟四官人,在微宗朝纳粟做到金吾卫千户之职。他家私万贯,富甲一城,因投在蔡京门下做干儿,又和翟管家认同宗,才做了这个官。为人虽有些浮财,悭吝贪鄙,寻常一个钱不肯使,却有一桩毛勃—单好嫖表子,不甚择好歹。家下娶下两三个院里人,也花费几千银子。他生的一脸赤麻,大鼻凹额,一部落腮黄须,五短身材,丰颔大肚,倒是富态像。只言语粗俗,一身厌气,常在巢窝里走动,这些浮浪子弟有郑千户儿子郑玉卿、王招宣府儿子王三官,这些小帮闲沈小一哥、刘寡嘴、张斜眼子,都日逐陪他们在这巢窝里打成盘。只有郑千户家儿子今年十八了,因他生的白净面皮,苗条儿典雅,从小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