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世修行(第2/3 页)
锦盒中,一只精美的银冠正静静躺着。
“……”
宿凌眼睫动了动,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麒麟祥瑞,修竹高升,匠人完美地复刻了他的画作,比之想象还要惊艳几分。安蕴林今日高中探花,再过一月又是生辰,他今年二十岁,将要加冠,意义非凡。
这银冠是自己为他准备的赠礼,可是,似乎无缘再送出去了。
宿凌伸手,指尖抚过银冠的纹路,想着一月后安蕴林大概还在路上,生辰怕是也要草草揭过。
燕舜瞧着自家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斗胆提议:“殿下,要不然趁他还没走远,我追上去把这些东西给他?”
宿凌沉默良久,才道:“不用了。”
安蕴林此番离京,有洪家的原因,似乎也少不了自己的武断专行。自己令他留京的做法与洪家别无二致,他遇事自有考量,不肯屈就,想来这就是双方分道扬镳的结症。
宿凌心中隐隐懊悔,想着眼下既然是他自己的决定,那便不该再插手。这般想着,又不由得苦笑出声。
安蕴林留了一吻,让自己心绪纷乱至今,他自己倒是走得干脆利落。别尘院中物什如旧,他没带走分毫,同样也没留下任何供以念想的东西。
银冠托在掌中,宿凌垂眸仔细端详,心道,好在自己给自己造了个念想。
——
殿试落幕,状元江抒怀携税事成功占据大众视野,朝野对此众说纷纭。宋鸿卓作为先帝委任的首辅兼户部尚书,对此不再遮掩,大力支持江抒怀;洪太师在传胪露面后再度回府声称不问世事,可他的儿子、内阁次辅兼吏部尚书洪继昌却日渐活跃,逐渐显现出对税事新政的抗拒来。
传胪之事堪称闹剧,洪氏子弟门生倒打一耙,反参宋鸿卓事先未将名单给皇上过目,竟还需当庭修改。由此,权臣与外戚,两方敌对之势复起。
京师发生的一切,并未传到离京远行之人耳中。
四月天气正好,非常适宜赶路,安蕴秀便加快了行程,一路边走边学,赶马车的技术突飞猛进。遇到徒步之人也会热情搭载,旅人亦有馈赠,安蕴秀由此尝到了桃子酿的酒,干嚼的茶叶,还有坚硬如石但巨能管饱的饼子。吃完那饼,腮帮子都酸痛了好几天。
与人同行的乐趣,便是听他们说一些风土人情、奇闻轶事。偶尔还会有京城那边的动向,安蕴秀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状元江抒怀,时常忍不住参与进去跟旅人一起夸他。
有人打趣:“小兄弟,我瞧你言谈也不俗,怎么没去考一次呢?”
安蕴秀便摆摆手:“我这都是听来的,纸上谈兵,跟他比不了。”
从后世的课本中听,在论文文献里看,由原身在哥哥身边耳濡目染,再由洪家别有用心的捧杀得了这便宜探花的名头。安蕴秀没有接受进士服打马游街,除却诏令即刻出发,亦是对江抒怀这般实干派的敬重,自己确实远不能及。
她并不常去驿站补给,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只在你来我往的闲谈中去体悟这个时代的民生。停留歇脚时,还会帮当地农户锄草种菜,得到蔬菜答谢就放进马车当补给,偶有老农指点,那更是难得,安蕴秀努力去理解当地拗口的乡音,一字一句尽皆记在心上。
后来遇到暴雨,安蕴秀跟赶牛车进城的十几个乡民一同被困破庙,由此第一次见到了乡民自己改造的牛车,精巧的榫卯犹如天成,兼备拉货运人,省时省力。为了多观察一会儿,她愉快地让出自己的车厢劈了做柴火。
乡民们到底没敢劈,只用了些边角木料生了堆火。卸下的车厢被安蕴秀留给乞丐做避雨之用,自此千里走单骑。学骑马时免不了摔下来个五六七八回,然而熟练驾驭后,速度比之赶马车还要快上许多。
再后来遇到流民,便卖了马换成粥,此后仅靠双腿丈量前路。安蕴秀只背了个装着文书的行囊,仿佛是轻装上阵的旅行者。
只是出门在外仍有诸多不便,东西越来越少,人便也越来越狼狈。安蕴秀有时候到水边洗脸,看着水面上灰头土脸的自己,头上似乎还插着几根枯草,忽然就笑出了声。
没有理由,只是想笑。一边笑一边还觉得自己这番行径好笑,然后笑得更大声了。
她一路上遇到过好心人家提供住宿,也曾在荒野寺庙栖身,目之所及远不如京师繁华,衣食住行甚至还比不过离山家那条小巷。安蕴秀却觉得,心之所向愈发明晰,自己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实地上的。
这才是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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