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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昭国在北方战场上取得了巨大的胜利。首先,是雁城终于逼退了北燕皇长子燕南的进攻,而后,就是东静王妃沈盈川率兵收复聊城等地,覆灭西梁。
来自南方农耕民族的军队北上打败游牧民族,这在昭国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十几年前,沈燏就曾挥师攻破西梁国都,并于阵前杀死前皇帝。然而政权上实实在在的并吞,这却是第一次。
国土扩充,百姓增加,虽然弘光帝听从沈盈川等人意见,五年不征梁州民税。但单是那一大片丰美的草原就预示着健硕的战马、骁勇的骑兵、数不尽的牛羊、丰富的毛皮,以及,最为畅通的东西公路。
孟栩受命为梁州刺史,回京一月后。便再度奔赴西北。在他之前,刘若风已经以武德将军的身份先行返回西北。梁州初定,他必须镇在那里。离开之前,刘若风派人南下,将悲苦了大半生的母亲接到京城他亲自置办的一处宅院里。
与那个刘家,他们母子,从此天涯海角,再无干系。
当初随同沈盈川大军回京的僚属,多数都还是跟着刘若风或孟栩重返西北,还有一部分则留任京官。沈盈川送别刘若风和孟栩时,他们全部赶来送行。同在帅帐下一年多,彼此可谓交托了性命,这在战场上结下的同袍情谊在跌宕的官场上可能不会维系终生,但至少这一刻,它最为真挚。
朝众人拱一拱手,孟栩笑着转过身,上了马。
挥下马鞭,他再没有回头,直往苍茫的西北奔驰而去。但在离京城愈来愈远的这刻,过往的一切竟在脑中一一浮现。
童年时代的不知忧愁,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到青年时代半隐半仕,为皇帝出谋划策,再到而今完全步入官场,却远离家乡。
孟栩这个人,不愿后悔的,他只会承担自己做出的那些选择的一切后果。但今时今刻。他才知道,世上总没有绝对的事。他不知道心中的这种感觉是不是后悔,只能感受着,感受耳边愈来愈清晰的昨夜与祖父的对话。
“栩儿,此去你务要当心,这个家,祖父是必须要交到你手上的。”
“是,祖父放心,孙儿会注意的。”
“——唉!栩儿,圣上此举的用意,祖父能明白。不过,老夫还是想不通啊!”
“哦?祖父还有何疑虑?”
“庆王,圣上就当真不担心庆王与宁王了吗?”
“……祖父,我想不是不担心。”
“那圣上怎么还这么急着催你去梁州?”
“梁州初定,圣上也确实需要派人去镇住。至于选孙儿,定是不希望孙儿参与进灭庆王之事中。孙儿知道太多圣上密事,且细数起来,功不在少,我孟家又有如此显赫势力,圣上,如何能放心孙儿留职京中?祖父想必已知道了。这几日,府上多了不少眼睛。”
“嗯,我孟家……确实树大招风啊!”
“所以祖父,孙儿远赴梁州,也并非坏事。不过孟家是已经和圣上绑在一起了的,庆王和宁王会不会抢占先机,孙儿也不能肯定,毕竟,他们的势力到底如何,我们始终未能查清楚。”
是的,这就是最让孟栩放心不下的地方。
密卫以及他自己的人追查了这么久,却还是在迷雾里打转,他不知道庆王和宁王除了笼络皇族与朝中百官外,还会有什么势力。而如严陌瑛、顾显这些人,与庆王之间又有没有关系?
东静王妃竟要去王爵印为赏赐,内中是否另有隐情?
无数谜团紧紧围绕着背后那千年京都,漩涡潜流让人心惊。背负着一个家族的命运,孟栩心中也不免沉重。他深知,孟家不是弘光帝唯一的心腹,却同时也是弘光帝心中的祸患。孟太后的薨逝,更放大了这一点。
眺望着孟栩远去的骑影,眺望着京畿秋意盎然的大地,沈盈川深吸一口气。京城这片战场的狼烟,已经点燃了。
弘光帝依然在他的御书房里,不过今天,他没有坐在那张占据了他一半人生的御座上披阅奏折,而是独自站在轩敞的窗边望着殿前开阔的宫院——这座他一生几乎从未走出过的宫院。
旁边的锦帘轻轻动了动,原本侍立于身后的心腹内监立刻会意地命殿中侍立的宫娥侍宦们退下。直到殿中再无他人,只见那锦帘又动了动。一个人影跪倒在锦帘边,沉默地等待着。半晌,弘光帝缓缓道。
“孟栩,走了?”
“是。”
“说什么了?”
“只与东静王妃等人话别,没说别的话。”
“孟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