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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怎样?也有很多世家子弟都是从小离家去拜师学艺的。别多想,小孩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但是……但是,他会被当作孤儿送去,对吗?”
意识到自己是在给萧泽找事,兰尘有些不安。她垂着头,刚才的话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她心里对那孩子涌起的愧疚无法排遣罢了。
萧泽沉静地看着兰尘,烛光有微微的跳动,柔和地映出兰尘眨动的眼睫与紧抿的嘴唇。婴儿挡住了视线,不过他知道,兰尘的手一定又是紧紧攥在一起的,等会儿松懈下来,又该觉得胳膊酸了。
“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他笑了出来,兰尘疑惑地抬头,看到他的笑容像秋风般清远。
“明明看重理智,可是一旦感情用事起来,就比谁都厉害;淡薄家庭和血脉,却偏偏在别人的事上把这个看得很重;不喜欢与人亲近,但又总是温和待人,不懂拒绝。综合起来,兰尘,你那么无法相信别人吗?从心底真正的相信。”
——这是什么结论!
兰尘皱皱眉,她确实矛盾,正如她想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可是又不想听到一样。萧泽的分析,她不想继续下去了。
张张嘴,不等兰尘说什么,萧泽又笑了起来,如平常一样,温和又不羁。
“不忍心的话,你就收养了那孩子吧。”
“啊?我……”
话被人打断了,萧泽的属下敲门而入。
“禀少主,王妃要生了。”
“好,我知道了。”
萧泽点头,抱起那熟睡的女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你先睡吧,我回来了就叫你。”
“哦,好。”
兰尘顺口答着,看萧泽飞身纵上院墙,消失在夜色里。她走过去关上门,走回榻边坐下。
刚才她是要怎么回答呢?没有人打断,应该也就是一个“我”字吧。收养绿岫的孩子?太重大的责任,她担不起。
但是这么说,像推卸的感觉,像……抛弃的感觉!
玉阳是个极小的城市,当东静王妃的车驾抵达的时候,早接到消息的玉阳县令已命夫人把府衙清理得尽量干净舒适了,还请来本县最好的稳婆候着,就怕万一东静王妃临产。
一夜无事,县令有些失望,又觉着也挺幸运。要是王府世子能出生在他这县衙里,自是一份荣耀,说不定还能带来飞黄腾达的机会。但是女人生产又是说不准的事儿,万一出了事,他怕是免不了担一份接待不力的责任。
如此的话,倒说不准他是不是幸运了。第二天,车驾要出发的时候,王妃开始阵痛,稳婆还在府衙里,倒是刚好。
沈盈川痛了一天,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痛楚。
不是那年吴鸿在雪地里刺来的一剑,冷冰冰的,仿佛要把心冻裂;不是雁城战场上被箭射中腿部的尖锐的痛,满地尸首中,痛得极度恐惧,仿佛也会变成一堆模糊的肉块;也不是真切地感受到沈燏再不会醒来时,痛得像被火焰撕扯着灵魂的窒息……这种痛,是不是每个人出生都要带给母亲这种痛?是不是老天要借此让人们知道生命来的多么不易?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耳边传来的抚慰的声音似近似远,没有一个是熟悉的,没有一个让她觉得可以哭出来,把这种痛苦大声地哭出来。
为什么要这么痛?不过是生下一个人而已!
何必呢,这又何必呢!
人命,永远都如纸一样脆弱,出生时的艰难只有母亲知道,别人不会在意,当然就不会珍惜。就像雪地里的血,就像阴晦的战场,就像沈燏灰白的脸色。
“王妃,王妃,把这个喝下去。必须喝,你得保持体力。”
清清冷冷的声音不容拒绝,有人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不知什么灌了进来,喝了些、吐了些,弄污了衣襟。
她继续放纵自己的思绪激狂奔走,无休止的疼痛终于磨去了她所有的自制力,反正也不会有人要求一个产妇做什么,她索性任自己昏着醒着,咬牙切齿地痛着恨着。
——会死吗?
也许不会,也许会。韦月城说难产而死的人不少,一尸两命的也有,谁也说不准,天命无常呢。
……真痛啊!被这样折磨,倒真的会闪过想死的念头。
可是她不想死,不能死!所有人都死了,既然她还活着,不管多艰难,她都得活下去。姐姐,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