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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克里斯蒂娜》,这篇小说以华兹华斯的4行诗作为一个宿命的开头:当我初见她闪光的倩影,
她婉若一个欢悦的幻象,
一个可爱的缥缈的精灵,
被遣来装点这瞬间时光。一个强烈、复杂、惆怅如针的少年激情的故事;一个奇妙如“蝴蝶梦”般的美而可怕的故事;一个令人心醉的13岁少年和少女的维多利亚式的爱情故事;一个突然加速成长,孤寂得难以忍受的,发生在夏天小房子里的故事;一个与黑夜走廊有关的,轻盈的少女神经质的故事;“我将走在幽灵的山谷中,不怕一切邪恶。”上楼、走过幽长的楼道、一个黑暗中闪亮的金戒指从门底下塞进去的故事;一个至今我不敢独自一人在深夜阅读的故事。随着少秋的朗诵和提示,我的头发直立起来,仿佛感到幽灵般的深夜女性气息(小妖精或一个有洁癖的母亲的气息)在我竖起的头发的末梢轻轻吐气或叹息……
故事结束了,我好像亲身经历了一个成年后幽暗的寓所,又返回我童年时被紧闭在家的神秘下午,又刚好从这个下午走过克利斯蒂娜扑面而来的酸酸的初绽的气味,我终于明白了“气氛”、“诗意的气氛”、“神秘”、“诗意的神秘”。这时我已25岁了,25岁的我才真正在这一瞬间从字面到肉体复活并贯通了我童年时就早已感受到的“气氛”——这诗的灵魂(尤其是象征主义诗歌的灵魂)。诗人少秋的“声音”就是这气氛的“声音”。而我总是善于倾听的,我常常会在任何一个人的说话声中采摘到属于我自己的韵律学。
同年10月,我写出《表达》。少秋对这首诗露出了他特有的微笑,这微笑含着肯定,含着我越来越熟悉的“意义”。他对这首诗提出两处精确和必须的修正意见,一个完美主义者的意见:“树枝断裂发出一种声音”,如果将“树枝”的“枝”字取掉会更好听一些。去掉这个“枝”后,这一行可以与前后二行的音节统一起来。前一行是“水流动发出一种声音”,后一行是“蛇缠住青蛙发出一种声音”,水、树、蛇,每行开始一字一顿,显得和谐整齐。另外,最后一行,“因为我们都将死去”如果改为“因为我们不想死去”,整首诗的意义就会有一个质的变化,一个抽象的飞跃。用相反的意思来强调真心想表达的意思,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正话反说,这样做,你的本意会更坚强、更复杂、更笃信、也更回肠荡气。
这首诗,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首诗就这样在他的注视和拨动下完成了它现在这个样子和广泛流传的命运。
一首诗的成功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莫名的契机、必要的训练和阅读、信仰的偏爱和执著、与某个决定性的人相遇、偶然的天意、打开的诚恳与幼稚的心、对内心不厌其烦的倾听、不断地返回到童年、返回到自己的先辈的某一个细节、长时间地沉醉于痛苦或幸福的周而复始的折磨、回忆或突然勇敢的舍弃、懒散的阅读时碰巧的专注或停顿、对一个词或一句话形骸俱释的敏感和陶醉;观看、不断地对一个城市、一个人、一棵树、一粒麦子的观看,就像食指一辈子都在想怎样用一个词来形容初春下午的阳光照射在北京树叶上的颜色、声响、形象,就像里尔克一生都在想怎样用一行诗来描绘一个在夕阳余晖下凭栏轻倚的少妇哭泣的样子。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四、诗人少秋和我的早期诗观(3)
诗人少秋是第一个直接影响我早期诗观并让我切身感受到什么是诗和诗人的要素的人。他暗中不露痕迹地协调了我那过于迷恋爆发力的内心,在他均匀的节律中我开始稳健地掌握了我诗歌中的百分比,走向诗歌的通途。我及时地找回了我天性中早已有之但却被我忽略了的平静的一面,压抑了我的破坏性(或者说控制了我的破坏性),从这个中山大学的夜晚开始,我起了一些变化……
几年以后,我读到艾兹拉·庞德一句话:“归根到底,诗人之所以是诗人,就在于他具有一种持久的感情,同时还有一种特殊的控制力。”“控制力”,我已在那个夜晚失而复得。
经过三年的阅读和写作之后,经过无数次的下意识的反复抵达之后,我早期诗观的雏形出现了。从波德莱尔的“我歌唱心灵与官能的狂热”到梁宗岱的“以诗歌抗拒死亡”再到吴少秋的“神秘和气氛”,1984年3月,我正式写下《我的诗观》:(一)
人生来就抱有一个单纯的抗拒死亡的愿望,也许正因为这种强烈的愿望才诞生了诗歌。
诗的价值在于它是一种高尚的无法替换的奢侈品,它滋补了那些患有高级神经病的美丽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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