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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少年,手指还纤细白嫩着,握着御旨在火烛之中,每一个骨节都渐渐发白了,薄薄的皮下青筋清晰可见,一道道,宛如是伤痕攀附在血肉之上。
朱棣冷笑,那血,那肉,都叫这父皇给割开了,还是不留痕迹的。
在夜里冻伤的唇抿得已经没了血色,眸却有着少年人的青涩与骄傲,淡淡地看了屋外,天色已亮了。
正想下座走走,管家闻伯慌慌张张自院落的廊里奔来,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得朱棣忍不住笑这老人,跟了他多年,看他从小长大,却还这般冒失。
“四、四皇子殿下!”
“怎么了,闻伯,慌慌张张的,进来说话。”
“是!是!……”
闻伯几乎是跌跌冲冲地到了四皇子跟前,凤阳的寒冬不比京都冷,可寒意却是冷到骨子里的,管家年迈体虚,缩紧了脖子有那么点儿猥琐样。
朱棣瞧他慌张得很,皱起了细细的,恰似巾帼女子似的眉:“喘定了气儿,再慢慢说,过几日徐小姐就要来了,还不知人家是不是娇生惯养,你啊,稳着点儿。”
朱棣回了书案,看闻伯喘了好久,方才顺了气,能吱吱唔唔喊出些话来:“四皇子殿下,这小姐未到,老丈人却先来了!……哦不,呸呸呸!什么老丈人……是将军!将军大人来了!”
朱棣的眉,细致精巧,若是称在女子的额上,那自是说不出的冷艳娇媚,而在他的额上,微微地拧了起来,几分深沉,几分阴冷,与清丽俊秀的脸儿配合着,淡淡透出的狠劲,直让人背脊生寒。
“徐大将军……哼,他到是还敢来,我还以为,他这辈子,不再见我了。”这句话,朱棣含在嘴里,没有大声地吐露出来,桌榻下的家臣听不见,他自个儿听了,也是虚幻无实。
这应该在漠北疆外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一清老早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为得是什么?朱棣很想亲眼见一见。
他坐在书案后,听了闻管家的话却纹丝不动,到是提了笔,心不在焉地在宣纸上涂涂画画:“他是将军,我乃皇子,身份地位君臣尊卑,怎么,难不成还要本皇子出门迎接?”
“将军他……正候在大堂!”闻管家一听便知主子心情恶劣,怕得跪在地上,快把额头碰了地,浑身直哆嗦。
“大堂?”朱棣冷冷地瞥了眼,“他知道我身体不好,吹不得寒风。让他来书房见我!”
“这……”
“还有事吗?”
“不!不敢!我这就去请将军大人进来!”
朱棣握着笔,心思却不在宣纸上,像是走神了似的,漆黑的眸子往别处飘忽不定,嘴边,忍不住地露出了笑靥。
他冷冷的脸容,也让笑变成了讥讽,可他其实是愉悦的,打从心底高兴着。
等徐大将军到了他的书房里头,他打发了管家,却开始静静地练起了毛笔字。
徐大将军在他面前,不叩,不跪,不卸兵刃,厚重的铠甲裹得那魁梧的身子严严实实,光是站着,自战场上带来的那股儿气势,就能把瘦瘦弱弱的朱棣刮倒了。
可是朱棣半扶着脸颊,斜睨着他时,皇子的尊威却也毫不逊色。
“徐大将军,你这是来下聘的,还是来‘探亲’的?”
朱棣坐在高高的文台上,几乎可以将底下的风吹草动一览无遗,可他想坐得更高,让堂下这男子必须仰着头看他,不可忽视他,也不可违逆他。
然而现在,那男人的眼,还是太桀骜了。
屋中没有第三个人,徐将军抬了头,算是仰着看桌案后的皇子,“皇上赐婚,殿下,您可是称心满意?”如矛戈那么锋利的眼眯了起来,眉头紧得想要血溅书房似的。
朱棣爱看他皱起来的眉头,将军平日威风八面,一双眼睛就盯着国土疆域,哪儿能用这么细腻的神情,看他?
“我怎么不称心满意?”朱棣提高了声音,冷冷反问,“我娶的是你掌上明珠,你徐家的大小姐,你大将军徐天德的女儿,我……为何不满?”
朱棣几乎把眼眯成了细缝,手里攥着毛笔,一下下地在宣纸上狠狠落墨,墨迹里蕴藏了他心里的恨,他心里的怨。
可他看着那金甲披靡的男人,却始终笑着:“将军,低着头干什么,想你在北平横扫蛮夷之时,也不曾这么低头对人吧?我,不过是皇帝膝下的四皇子,怎么,怕我吞了你?”
朱棣尖利的声音,恍如化作了雪,不光是冻得别人脸上结霜,他自己也快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