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部分(第2/4 页)
就看见了那棵歪脖子老杏树。杏树的周围,立起了一圈保护的木
栅栏,栅栏上钉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朱丝金杏”。看到这牌子我就想起了
刁小三的热血浇灌这杏树根的情景。没有它的血,杏子里就不会有血丝;没有它
的血,这棵树上的杏子就不会成为果中珍品,每年都被县政府高价收购。而且,
我后来还知道,这棵树上的杏子,使代替洪泰岳担任了大队党支部书记的金龙,
与县里、市里的领导建立了亲密关系,为他后来的发达富贵铺平了道路。我当然
也看到了那棵曾把树杈垂到我的圈舍里的老杏树,尽管我的圈舍已经不存在。当
年我趴着睡觉或者想入非非的地方,现在种植着落花生。我猛地站立起来,前爪
扶住那两条我当年几乎每天都扶的树权。这动作,让我分明地感受到,我的身体
比当年庞大了,笨重了,由于长期不做人立状,这一技巧,也明显地生疏了。总
之,这天晚上,我在杏园里徘徊游荡,故地重游,心中不时涌起怀旧情绪,而这
种情绪,说明我已经进入了中年。是的,作为一头猪,可以说我已经饱经沧桑。
我发现,当年的两排供饲养员工作和居住的房屋,已经改成了养蚕房。我看
到养蚕房里电灯明亮,知道国家的电流通到了西门屯。我看到在那层层叠叠的蚕
架前,白发苍苍的西门白氏在弯腰工作。她端着用剥了皮的红柳枝条编成的畚箕,
()好看的txt电子书
畚箕里盛着肥厚的桑叶。她将桑叶洒向白花花的蚕床,立刻便有细雨般的声音响
起。我看到你们结婚的洞房也改成了蚕房,这说明,你们此时都已经有了新的住
处。
我沿着屯中那条拓宽了一倍、并铺敷了沥青路面的道路西行。街道两边那些
低矮的泥墙草屋不见了,一排排同样高度、同样宽度、整齐划一的红瓦房出现了。
在路北边一座二层小楼前的一片空地上,大约有一百余人,多半是老婆孩子,围
着一台二十一英寸的日本产松下牌电视机,观看一部电视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
人》。那是一个手指和脚趾间生有蹼膜的英俊青年的神奇故事。他能够像鲨鱼一
样在水中优雅地游泳。我看到西门屯的老婆孩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小小荧屏,并
不时地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电视机安放在一张紫红色的方凳上。方凳安放在
一张方桌上。方桌旁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胳膊上套着一个红色的、写着
“治安”字样的袖标,双手拄着一根细长的木棍,面对着观众,目光犀利,仿佛
一个监考的老教师。我当时不知道他是谁——“伍方,富农伍元的大哥,原国民
党第五十四军军部电台上校台长,1947年被俘,解放后以历史反革命罪被判无期
徒刑,发配大西北劳改,不久前被释放回家,因年老失去劳动能力,家中又无亲
属照顾,享受‘五保户’待遇,并每月从县民政部门领取十五元生活补助……”
我插言道。
连续几天来大头儿的讲述犹如开闸之水滔滔不绝,他叙述中的事件,似真似
幻,使我半梦半醒,跟随着他,时而下地狱,时而入水府,晕头转向,眼花缭乱,
偶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但立即又被他的语言缠住,犹如被水草缠住手足,我已经成
为他的叙述的俘虏,为了不当俘虏,我终于抓住一个机会,讲说这伍方的来龙去
脉,使故事向现实靠拢。大头儿愤怒地跳上桌子,用穿着小皮鞋的脚跺着桌面。
住嘴!他从开裆裤里掏出那根好像生来就没有包皮的、与他的年龄显然不相称的
粗大而丑陋的鸡芭,对着我喷洒。他的尿里有一股浓烈的维生素B 的香气,尿液
射进我的嘴,呛得我连连咳嗽,我感到刚刚有些清醒的头脑又蒙了。你闭嘴,听
我说,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有你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既像童稚又像历经沧桑
的老人。他让我想到了《西游记》中的小妖红孩儿——那小子嘴巴一努,便有烈
焰喷出——又让我想起了《封神演义》中大闹龙宫的少年英雄哪吒——那小子脚
踩风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