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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孟敖最不愿看到她这种慌乱的掩饰,便不看她。
谢木兰迈门槛时被绊了一下,那本书、那支笔都从手中甩了出去,想去扶楼梯,还是跌倒在门外。
这回梁经纶被窘住了!
想过去搀她,却有人家大哥在。
他飞快地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也早已转过头来,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但见他笑对依然撑在门外的谢木兰:“你看,又摔跤了吧。小时候摔跤大哥怎么说的?”
大哥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居然这样神奇!
谢木兰立刻站起来,没有了刚见大哥时的那种惊慌,也没有了突然跌倒时不想起来的尴尬,回头那一笑让两个男人都为之心碎!
“想起了没有?”方孟敖的笑问稳稳地托住了站在那里的小妹。
“想起了。”谢木兰望着大哥,不掩饰眼眶里还有泪星,答道,“‘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答完,用笑容回应着大哥的笑,却没有看梁经纶。
方孟敖大笑起来,望向梁经纶:“还有好些事梁先生不知道,我们家从小就把木兰比作花木兰。她自己也当了真,才几岁就跟我约好了,长大要跟我一起去投军打仗。抗战那几年,跟日本飞机交火,好几次我都想象副手是她,可惜不是她。”说到这里,他笑着等梁经纶的反应。
梁经纶只得做沉思状。
——一天之内,清早跟当父亲的方步亭过了一招,梁经纶已然十分难受。现在,跟这个身份经历都十分传奇的儿子又碰上了,没想到会如此难受。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最害怕的不是共产党学委,不是共产党城工部,也不是国民党内那些容不了自己的人,而是这个将要紧密合作的方孟敖。再艰难应对也得执行好建丰同志的指示,走一步是一步吧。
抛开念头,梁经纶终于找到了应该有的笑容,答道:“木兰在学校里也是有名的体育健将,抢篮球时摔了跤也不肯丢球。”
谢木兰能够望梁经纶了,那种刚才还只有大哥独有的依赖,又出现在望梁经纶的眼神上。
轮到方孟敖笑得难受了,眼前这个小妹,他说不上来是心疼还是生气;身旁这个男人,他说不上来是憎恶还是可怜。
可怜的目光还是照射在了谢木兰身上:“孝钰还在等你呢。”
“嗯。”谢木兰这一声答得如此漫然,又望了一眼梁经纶,下楼时已经完全不像平时的木兰。
方孟敖不再看下楼的谢木兰,转身从墙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随手翻开。
梁经纶走到门边,想去关门。
“不要关门。”方孟敖的背后仿佛也有眼睛。
梁经纶怔在那里,看见了门边垂着的电灯拉绳开关,掩饰道:“需要开灯吗?”
“不用。”方孟敖依然背对着他,“我的视力很好。”
梁经纶无法再开口了,慢慢转过了身子。
方孟敖在那里看书,梁经纶只好看他的背影。
曾可达住处内。曾可达对着话筒刚才还是警觉,现在已经声色俱厉:“住嘴!我叫你不要说了,没听见吗?”
——方孟敖从西南防线突然折回,突然去见梁经纶,这时才报到曾可达这里,曾可达也惊了。
听对方停了声,又急问道:“你是在哪里打电话?外文书店吗?”
“没有……不会的,可达同志。”对方语速没有刚才急迫了,因此非常清晰,“何孝钰和谢木兰就在外文书店一楼,我们不敢进去,现在是找了一处安全电话向您报告,因此耽误了十几分钟……”
曾可达脸色缓和了些,眉头接着皱起来:“什么何孝钰和谢木兰在一楼?方孟敖是怎么进的外文书店,不是还有方孟韦吗?”
对方话筒里的声音:“是。开始是方孟敖和方孟韦两辆车来的,在燕大东门外两百米处就停下了。方孟韦好像跟方孟敖发生了争执,生气走了。接着方孟敖突然进了外文书店,何孝钰也跟着跑进了外文书店……现在方孟敖和梁经纶在楼上,何孝钰和谢木兰在楼下。我们也不能进去,楼上说什么不知道,楼下说什么也听不清。报告完毕,可达同志。”
真是一团乱麻!
——曾可达的目光陡地望向桌面上那本《孔雀东南飞》。
话筒犹在耳边,曾可达已经走神了:“‘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为什么挑这两个人呢……”
话筒那边当然不懂,只好急问:“可达同志,可达同志。请您把刚才的指示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