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第1/4 页)
可他不能,他是鬼,他是人。他只能穿过他的身体,握一手冰冷的余温,却触摸不到他。
身后哭声停止,他转过身,看到一个小戏子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取悦乞丐。
这戏子化作灰他也认得,此恨生不带来,死却变本加厉地带去。
戏子画着狐媚脸谱,满脸油彩又不似画上去的,而似生生地从肉里长出来的。
小孩的情义何其廉价,为一串糖葫芦便可贱卖一生,身心都愿交付,只为滴水之恩大过于天。
积雪筑起一个坟墓,坟墓里,一个戏子,一个乞丐,尚不懂人世欢爱,却如猫狗般尾尾交媾。最深的情义,便是身心交合,诚过歃血为盟,发肤之痛而已。
戏子身上的油彩落了小乞丐一生,油彩也长进他的血肉里,烂得格外艳丽。
小戏子知足离去,小乞丐含笑死在风雪天里,那玉石般的身子被油彩沾污,碎成一地廉价的瓷器。
暮快发疯,才有了恶鬼的气势,怒发冲冠,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要去索命。但有一只黑猫,先他一步,叼走了小乞丐的尸体。
猫是素来不怕鬼的,也素来不予情面给鬼让道。
那黑猫跑得飞快,一路跑,一路从嘴边淌下血来。暮没有脚,正确说是生生被砍断了双脚,只留两血肉模糊的墩儿,但也只得跟着追,倒是提前跑完了刀山。
黑猫进了紫禁城,正逢上八国联军作乱,在皇宫内洗劫一空。到处都是黄头发蓝眼睛的鬼,比地狱勾魂的鬼还残虐,至少地狱的鬼是素来不残害活人的。
暮循着猫,艰难地穿过那层层叠叠的鬼影,跟着猫跑到了皇宫角落一厢房。猫停下,回头狡黠地笑着望他一眼,便一头撞上门,化作一滩黑色的血水。
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遇着另一群鬼,一群昭著在人间史册,却写不进生死簿的鬼——连地府都不肯收容。是人,或畜,三六九等,皆是天造的物种,去了地府,总归还有个身份,易于收编与发配。而这些鬼,却是人造的渣碎,为阴司除籍,只归人间帝王与权贵管治。待帝王命丧,或与之随葬,或孤陨山野,只此一生,绝无来世。
即便是末代的帝王将相,意气单尽,投死为鬼,也羞于叫太监相随,免失了身份,叫阎君嫌弃,丢了来世风光。
清一色的太监,黑压压地塞满了一整个厢房,一色的长辫儿,一色的白脸儿,一色的青色蟒袍 ,挤不下的便又往各自的血肉里嵌去,一屋子,一团子,跟面和的糕点儿,糊得辨不清面目。
他们聚着头,只拿背对着暮,好似狼吞虎咽,又好似诲奸导淫,看不分明,总之不是正经勾当。
暮在那些城墙般粘连着的血肉里扒开一道缝隙,从缝隙里头看到一对熟悉的笑眼儿。
再熟悉不过的眼儿,隔着阴阳两世,也能一眼望穿。
似熟悉但又不全熟悉。那眼儿醉酒般的迷离,往日的清澈高洁荡然无存,只蒙了一层秽浊之气,全然似个供人淫乐的玩偶。
他要逃,他怕看见什么,或则是时辰已到,赶着去投胎。总之是不愿意再见他的堕落,他不全明真相,便笃定他是在堕落——抑或这本是他暗地里觊觎的?
花至盛极自凋零,堕落才是美最后的圆满。
他正要逃,却被身后的鬼一把拽住了胳膊。
「诶哟,上尉大人,您别急着走呀,既然来了就享会乐子再回去呗。」
「是呀……呀!今儿这世道算是彻底完了,您啊有再大的能耐能逃得过命么?都得死,就别逞英雄当炮灰了,留得一世英明又如何呢?不如一时风流,做鬼也潇洒啊,呵呵……来来来……」
太监让开一条道,那条道通往中间岚高架着的双腿之间。
暮见到浑身□,被糟蹋得不成样儿的岚,脑袋里“轰”得一声,被炸得七零八落。
老太监把着他的手摸向岚的脸,道,「您来认认……来认认……」
认什么?谁能不知道这两人是相好的,这十年来,他们的血和泪都是流一块儿的,就是戳瞎了眼儿,也能寻着气味找着他。
可蓦的,他真就不认得了。脸依旧是这脸,身段依旧是这身段,风华不减。壳依旧是这层壳,可魂儿却似被人囫囵掉了个包,跟封神里的妲己,被狐狸精偷了躯壳,从闺秀沦为妓子,毁了一世清誉。
他手脚被捆绑在一张作宫刑之用的门板上,赤身裸体,身上布满秽物。眼神,口中娇喘未息,张开的腿间依旧缠绵着太监枯藤般的手指。
这副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