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第3/4 页)
,你二大爷我已是舍了他了,但得见你二大哥一面足矣……”傅眉的棉袄袖子高高卷起,更显得手腕白净纤弱,手背上生满了冻疮,微微红肿着。一双衣袖都很污秽,傅眉怕搌了信纸,小心的悬着腕子。
“囚眉愚见以为,恳请边老爷作一申文,至都老爷处,将囚眉及家叔暂保在外。若不能,或囚眉,或家叔,给假三日,令人押上与家祖母见面后即回……”傅眉一笔一划,认真的誊写着。那雪白的信纸,那整齐端秀的小楷,和这昏暗污浊的囚室极不相称。
与此同时,在傅山的监房中,则是另一番苦中作乐的景象。
大赦令同样给这里也带来了一线生机,加上时近岁末,狱中的看管也松懈了些,给这个狱中的腊八节,也平添了几分喜气。这边的狱卒都是傅眉打点过的,平素对傅山很是照顾。
腊八夜,傅山与白、朱两位老友,以及张中宿,陈谧两位狱友一起,以水代酒,吟诗唱和。
傅山用竹筷敲着碗边,击节吟道:“……冉冉悲将老,沾沾恨昨迂。温峤真孝子,徐庶竟名儒。玉米孤臣泣,金阑异国喁。乌金字小草,螾款亦连茹。未解风云壮,谁能月露姝……”声音高亢,辞意悲壮。
四下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默默听着,仿佛这里不是死囚牢房,而是传诗书,明礼乐的书院一般。
众人大笑着吟诗,大口大口地饮着冰冷的水,仿佛要用胸中的热血去温暖这悲寒的人间似的。窗外飘下来的雪,似乎也惊异于这死囚牢中火热的气氛,惊疑不定的缓缓飘落,似乎不敢轻易相信似的落下来,落在众人的发上衣上,倏忽便再也不见。
傅山取过纸来,写下中秋所做的《秋夜》诗:“秋夜一灯凉,囹祠真道场。教兄趺病骨,听弟转金刚。佛事满天性,文章对法王。宝莲开铁藕,凡梦亦非常。”写罢,赠给了陈谧。陈谧也懂医术,傅山的刑伤和绝食后的调养,多亏了陈谧帮忙。
傅山又写了一首《狱祠树》,赠与张中宿,他颇通阴阳五行,一直和傅山在狱中论道。
狱卒们纷纷围了过来,也要索字。傅山书到兴浓处,来者不拒,真草隶篆,唐诗宋词,任大家指名索要,即使是狱友们,也人手一张。
一盏灯,在天地无尽的黑暗之中,圈出一圈金黄的光晕。光晕中,是攒动的人头,刑求者与被刑求者,明的遗民与清的胥吏,抗清义士与江洋大盗,名流卿士与贩夫走卒……此刻猬集在一起,不分尊卑上下,所有人眼中,都只有那字。那些千古名句,从不同的人口中吐出,缘着傅山的手,一一落在纸上,传承永远……
书法之美,纵使目不识丁者也识得;汉字之韵,纵使蛮戎夷狄也能体味。
一丛光亮的额头和柔长发辫中间,傅山头上那顶束发的黄冠,闪闪发着光。人与人挨挨挤挤,享受着彼此的体温,虱蚤来去,传递着彼此的血,让彼此的血脉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夕的黄昏,天雾霾霾的,四下里鞭炮声起起落落,淡淡的火药香气飘荡在冷冽的空气中,混着浓浓的饭菜香,让人觉得温暖。一盏灯,两盏灯……次第亮了起来,照亮了门上的春联,也照彻了这烟火的人间。
想必是那封信起了作用,终于,在顺治十一年的最后一天,傅眉出狱了。
傅眉站在阳曲监狱的大门口,恍若隔世。半年幽囚,一朝自由,反倒有些趑趄,对于广阔天地,纵横道路都有了些不习惯。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傅眉不敢耽搁,快步朝城门方向走去。
待傅眉来到三叔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却见三叔家没有燃灯,湿柴冷灶,空无一人,像是已有几日没有住人的模样。
傅眉问过左邻右舍,方知道奶奶几日前带着三叔的幼子,回到自己家了,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
天上没有月,四下一片漆黑,傅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中穿行着。急急的脚步声,和脚下枯枝败叶被践踏的微响,伴着远远传来的鞭炮声,一路跟随。这条路,傅眉已经走过无数次,但从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觉得它无比漫长。
远远的,小小村庄的轮廓清晰起来,看到自家屋中的灯火,傅眉这才心中一安,长出了一口气。
“仁儿?!”
门开处,看到一身玄衣的褚仁站在当地,傅眉又惊又喜,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褚仁。
“眉哥哥……我回来了……”褚仁在傅眉耳边轻声说道。
“奶奶……!”傅眉的视线穿过褚仁的肩头,看到白发苍苍的祖母站在内室门边,挑着青布棉门帘,老泪纵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