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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天下的野心之下的棋子一枚,且不是唯一一枚。况且受人之恩总当回报,与尉迟氏的君臣之份,他终究要全。
身世牵连,家仇血债,报人恩义,主公付托,哪一件都足以将那初见惊艳的情愫深深压下。然而愈深愈明,愈挫愈扬,四年之中,人心已多少翻转。倘若他们的先辈不曾有这种种恩怨;他与赵慎本不需走到今日的地步,可如倘若他们的先辈真不曾有这种种恩怨,他们又何曾会际会相见。
周乾随着赵慎回到帐中,看着赵慎神色,悄悄摒退了门前卫士。赵慎自己解了外甲,横身便躺在地上,以手覆面长叹出声。周乾在旁跪坐奉了水上前低声道:“地气湿冷,将军去榻上睡吧。”见赵慎不应,思忖片刻道:“将军可是放心不下陆参军?”
赵慎听闻倏然翻身坐起,冷了脸色道:“胡白。”
周乾将外甲掇起挂好,又给赵慎脱了靴,才复又低声道:“小的不愿看将军太自苦,这几日,您消瘦好些。”
话虽不多,关切之意却深,他是自幼跟着赵慎的紧身卫士,虽然年纪小些,但其实跟异姓兄弟也相差无几。他眼见赵慎连日劳顿,眼下都带着青影,到底是少年心性,语中已带了哽咽。
赵慎料不到他会如此,也有些动容,放缓了语气低声道:“眼下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哭什么。”
周乾道:“只怕将军垮了,我们这八千弟兄和城中的百姓却怎么好。”
赵慎面色渐渐郑重,沉声道:“有我一日在,便要保得你们无碍。”
两人正说着,谢让在外求见。周乾忙置了坐垫过来,请谢让坐了,自己便退了出去。
赵慎正疑周乾为何出去,听得谢让道:“将军想如何处置陆攸之?”
赵慎敛了目光道:“主簿说呢。”
谢让道:“这事却有些麻烦,一来不知他要传些什么消息出去;二来也不知他们里应外合有何图谋,这都须得盘问清楚。可我猜度陆攸之恐怕存了死志,究竟如何引他招供恐怕要另寻个办法。 ”
赵慎道:“能再问出口供当然最好;如果不能,便早下了断。”
谢让一愣,道:“将军这话怎么讲?”
赵慎冷然道:“现在人心浮动,正好杀一儆百,也断了城外的心思。”
谢让大惊,道:“将军不可莽撞!”
赵慎面上神色不变:“大敌当前,索性快刀斩乱麻,”他右拳向地面狠狠一砸道,“我便不信,一个西燕的奸细能在我军中掀起大浪。”
谢让见他似乎心意已决,也便不再多言,又将白日里他经手的几件要事向赵慎报了,又谈了小半个时辰方退了出去。赵慎听着帐外梆子响天已交四更,他这几日殚精竭虑全不得休息,此刻饶是铁打的,也扛熬不住,以手支颐混沌睡去。可梦中亦不安稳,总觉得耳边又哀哀呻吟之声,正迷糊间,听得门外似有人走动,他一时惊醒,睁眼起身喝道:“是谁?”
进来的却是周乾,赵慎皱眉道:“原来是你,我刚还纳罕,主簿来后你却跑去了哪里?”
周乾低头道:“将军别恼,我刚去看了陆参军。”
赵慎一怔,不由怒道:“胡闹,你不在门外值夜 ,跑去看他作甚!”
周乾也不答这话,只道:“参军已安稳睡了,只是他身上有些烫,狱卒说医官留了退热的药,若 发起烧来就与他服下,料不打紧。”
赵慎瞪他半晌,周乾以为他要发作,只低头不语 ,半晌听得赵慎索然道:“这事你不要再做。我要睡一刻,你下去吧。”周乾应了一声,忙要去熄了烛台,听赵慎又道:“不必弄这些了,休息去吧。”
他目送得周乾出去,刚才本已拿定的主意被这阿奴一搅,如今又迟疑起来,这一步棋走下去不知是何局面,若安排不当必是一场大风波,可满腹心事终究抵不过周身困倦,迷糊睡将过去。
其后两三日,西燕军仍每日在城下寻衅,赵慎严令各军按兵不动,讨阵讨得紧了便一阵乱箭射下城去,西燕军便也就退了不提。
却说第三日傍晚,西燕主将都督尉迟远与胞弟尉迟中在自己帐中啖肉饮酒。尉迟中笑道:“这赵慎也忒宁呲,躲在城中如个缩头龟,一日日搓磨叫人厌烦。”
尉迟远切着羊腿肉道:“他是想着坚守待援;你想速战他自然不肯。”又道:“张谡入城寻那内应,还是没消息?”
尉迟中道:“不曾闻报。”
尉迟远叹口气道:“想来是有去无回了,只可惜他那身高来高去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