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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法。高佑民有他爹这话当枕头,虽说没考上也没太放在心上,对邹含之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也一点不嫉妒。他倒是真希望邹含之能考上。邹含之太苦了。邹含之参加高考时连钢笔也没有,是用一根竹子削成的笔蘸着自己泡的蓝墨水答题。监考老师看了没有一个不鼻子发酸,一位老教师把自己的钢笔摘下来,给他,他却放在桌上,继续用自制的竹笔答题。交卷时,他给那位老教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把笔还给老师。他说,我用我自己的笔写惯了。
高佑民知道邹含之看不起自己。这个穷小子和他同窗共读六年,从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读成了人长树大的小伙子,就没用正眼瞧过他。高佑民虽说成绩平平,可干别的什么都很出色,又是人人都怕巴结不上的区委书记的公子,也就难免有些得意忘形,有意或无意地流露出一些优越感。但他在邹含之跟前,一向还是友善的,虽然偶尔也抄抄他的作业,坐一桌时难免不碰碰手肘,也无非是孩子气的一些小规模冲突,头破血流的事还没发生过。高佑民甚至一直试图和邹含之建立起一种友谊,他那时觉得只有邹含之才可以成为自己平起平坐的朋友,只有他配。可羞涩内向的邹含之却对他充满了偏激的反感。两个人的质地太不同了,揉不到一块儿去。
高佑民那天风雨泥泞地走了十多里山路,给邹含之送来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录取通知书,他却只顾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连个谢字也没有。这样的人其实自卑得要命,他太需要胜利了。他战胜的也好像不仅仅是高佑民这个区委书记的儿子,而是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这么多年了,邹含之骨子里的东西还是这些,每到关键时刻这些东西就开始起作用,就会迫使他摆出一副挑战这个世界的姿态来。
邹含之身上最让高佑民心酸的,也最让他感动的,还是那只竹笔。高佑民记得,那天他看见邹含之把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了,他连忙又掏出一支英雄牌铱金笔相赠,这是他在镇上商店里买的,特意为邹含之买的。邹含之却轻蔑地把手一摇,拒绝了。这也在高佑民的预料之中。高佑民说:“我知道你不会收,但我想你也送一样礼物给我,舍得吗?”邹含之听了一怔。邹含之肯定是在想,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送给他呢?除了一身满是泥浆的破布衣服,他还有什么可以送给这位区委书记的儿子呢?“你要什么?”邹含之警惕地问。高佑民说:“最珍贵的。”“我身上没值钱的东西!”邹含之烦躁了起来,他不想跟高佑民玩这种哑谜了。 。 想看书来
梦城 第三十一节(2)
“把你自己做的那支竹笔送给我吧。”高佑民的声音几乎是在哀求了。
这是一九六五年发生在两个少年之间的故事。那时他们无法想象几十年后等待他们的将又是怎样的命运。几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高考落榜生高佑民身居高位依然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之一,而那个自以为文曲星下凡一步登天的穷小子邹含之在度尽劫波之后仍然是高佑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的一个小卒子,即便偶尔一现的豪迈与自信,说穿了也不过是读书人假扮的天真。高佑民当然不会这样想,可事实就是这样。人际命运复杂到了荒唐的程度,没有谁能根据逻辑推导出他的人生轨迹。
在邹含之背着背包北上京城的时候,高佑民在他父亲不费吹灰之力的安排下一身戎装南下广州。高佑民揣在怀里的不是别的,就是邹含之送他的那支竹笔。自那以后,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一直到现在,高佑民早已看透了那种理想主义的矫情,可当时却是那么虔诚。自那以后,每当他神思恍惚踌躇彷徨之时,只要一握住这支竹笔,他的手就变得坚定,心里也能保持平衡,而且对什么事立刻就会作出清醒的取舍,一下子就有了方向感。一直到现在,他依旧很仔细地珍藏着这支竹笔。这不仅是坚忍和意志的象征,它仿佛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不断地超度着他。
后来,高佑民也上过大学,在省委党校脱产攻读了两年本科。
那年也正好是他儿子高考落榜。十八岁的儿子没有书读了,四十几岁的老子却成了大学生,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壮烈很伟大。他想念书。他对知识的敬畏和崇拜是在最不看重知识、把知识和知识分子贬得连狗屎也不如的年代。当知识分子开始吃香、工农牌干部开始削价处理时,他也有了一个跨入知识分子队伍行列的机会,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那时候,不说本科,有一张中专文凭就可以摆知识分子的谱了。组织人事部门统计知识分子的数量,也是以中专毕业为起点线的。本科,那可就算大知识分子了。邹含之不也就念了个本科?高佑民寒窗苦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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