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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根清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陈旺宗深更半夜跑出去,肯定是想偷偷去生产队大院挤母牛的奶,而他这样做似乎也有充足的理由,他当然不能和队长的老婆那样光明正大地进去拿,也不会有人同意让他拿,一头牛总共能产多少奶,还要喂自己的犊子,恐怕队长老婆的那些也是从牛犊子嘴里抢下来的,所以根本不可能再有多余的给陈旺宗,他想要就只能是偷偷去挤。
回顾一个人的一生,有些事情或许只能说是命运,因为谁也无法预测谁也不能想象,就像陈旺宗,在那天夜里当他提着水桶悄悄溜出家门,然后钻进生产队大院里时,他一定不会想到,他的一生从那时开始又要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陈根清显然不愿回忆这段往事,在他眉头紧锁时他又狠狠地呷了一口酒,放下杯子,他的眼神更加冷漠,我知道他盯着看的是一步之外的院子,他坐的姿势和眼睛的视角也只能看到那里,但我不知道在他瞳孔里的,是不是也是那些沧桑的青石板和夹缝里的枯草?
“我爸是真被逼急了,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他根本就不会挤奶,他从来也没有挤过。或许在他到了母牛旁边时还在庆幸,竟然那么顺利,没让任何人察觉,可接下来……他挤不出奶来,就有些急,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母牛一定受不了了,所以它非常生气地踢了我爸一脚。我爸虽然强忍着没有喊出声儿来,但他的人被踢出了两米多远,手里的水桶也摔了出去,水桶是铁皮的,在那样安静的冬夜里,一个铁皮水桶在空旷的院子里又蹦又滚,那声音一定比锣声还要响亮……大院里的人被惊醒了,牛棚旁边的屋里住着专门饲养牛的人,马车班的办公室也在不远的地方,里面住着马革命和我小叔那帮人,听到响声,他们都大声叫着跑了出来,一定认为是有人来偷牲口。我爸顾不得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水桶就没命地往外跑……”
我有些紧张起来,这如果让他们追上,陈旺宗怎么办?不过陈根清马上就打消了我的担心,“那些人没有追上我爸。我爸虽然上了岁数,但当过多年的兵,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可无论他身体有多棒,也都禁不住让牛踢那一脚的。我爸当时很聪明,他不是直接往家里跑,而是跑到村外把人都甩掉后才从另外的路折回到家里,这时我妈已经醒了,外面动静那么大,几乎全村的人都被吵醒了。那些人没有追上我爸就回去了,检查后发现并没有丢什么东西,也就没有再继续闹下去,村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时,我爸悄悄回到了屋里。我妈立刻就问刚才出什么事儿了,我爸说不知道可能是小偷吧。我妈这才发现我爸穿戴整齐,就奇怪地问他刚才做什么去了?我爸没有回答,而是边脱衣服边准备上床,就在这时他痛苦地低低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腰,我妈就有些明白了,她担心地去询问我爸,我爸没有理她,还有些不耐烦,让我妈不用问这么多赶紧睡觉。”
“那你爸伤的重不重?”我似乎已经开始关心故事里的人的命运了。
“怎么会不重?”陈根清叹了一口气,“当时只顾得逃跑,痛也没觉出来,放松下来又睡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我爸醒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肋骨不是一般的痛,甚至连轻微的活动都不敢,就躺在床上没有起来。我妈也不敢问,自己一个人坐在一边担心,既担心我爸的伤,又担心会不会有其它的事。果然,我妈的预感灵验了,生产队长和民兵队长带着民兵到了我们家,原来从天刚亮他们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查问。到了我家后,我爸就知道事情要坏,虽然晚上时没有人看到他的样子,但他们看到我爸提着水桶,就估计出应该是去偷牛奶的,那时见到我爸躺在床上就问是怎么回事。腰不好不是一般的伤,尤其还下不了地,想编其它谎话应付过去很难,自然他们就把事情联想到了一块儿。我爸当然不承认,没有抓住把柄的事情,他当然不会承认,可村里并没有算完,他们认为这件事情非常严重,这是公然在困难时期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尤其嫌疑人又是这样的出身成分,问题就变得更复杂了,不追查清楚怎么行,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还有更大的政治目的呢?”
听了陈根清的话我想笑,可我笑不出来,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时代,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先辈都应该是那样走过,你又能去责怪他们什么呢?
“我爸就是不承认,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有办法,有些人就开始嘲笑他,问他的腰是怎么伤的,既然不是去偷牛奶让牛踢的,还能是偷老婆的时候用力过大扭伤了?农村里的人就是这样,我不是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确实无聊得很,无论什么事情说不上三句就要奔着裤裆去。我爸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