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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壮地不断地说着这句话,然后晃着头转身走了。陈旺宗惊讶地看着爷爷的身影,心里不由地一阵酸楚,爷爷的身体已经开始佝偻,细细的两条腿装在一条裤腿里可能都显空荡,所以裤子在他身上晃来晃去就像是裙子。陈祖寿颠簸着非常吃力地一下一下渐渐走远,踏得地面都“咚咚”作响,仿佛踩下的每一脚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爷爷进了屋子后,陈旺宗发现自己的眼角湿湿的,他知道以前那个一顿能吃半盆饭可以掰着牛角和牛斗跤,大雪天里赤着上身站在外面用雪搓胸膛的壮汉子已经再也看不到了,那时候,他还经常调皮地握个雪蛋儿偷偷跑到爷爷身后,拉起他的裤带就往里面扔,然后大笑着跑开,在听到爷爷故意发出的怒骂声后,他的笑声就更加得意起来,可现在……
岁月啊,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陈旺宗站在那里,觉得心里像是有条河决了堤,那水忽忽地奔涌着怎么堵都堵不上。就在这时,陈祖寿的声音又从屋子里传出,虽然不大还带着颤音,陈旺宗却听得清清楚楚。陈祖寿这回是真的动了肝火,从他把陈家的大权交给儿子后,让他不满意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到今天他似乎彻底失望了,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
“完了,完了呐!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我们陈家的气数已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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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怎么样?”
日头已经高高地升了起来,陈家大院似乎也多了些生气,荒草偶尔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看起来像是起伏不定的身体,屋檐处的那排琉璃瓦在阳光从云层中射出时也会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如一张张孩子般的灿烂笑脸,院子里的每一处建筑在这个时候似乎都已经活了过来,有了生机有了温度,不再让人觉得冷冷冰冰仿佛一直都置身于冷库之中。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还应该是院子里多了两个跳动的生命,陈根清的手里仍然拿着那张照片,他是背向着太阳,而我站在他的对面,所以那些灼热的阳光从他身旁滑过后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的眼皮早已搭拉下来,身体也不由地向后倚靠在门框上,这样能让腿上那些有些微酸的肌肉得到一丝放松。
“后来?后来当然是去了文工团。”
陈根清的眼睛终于离开了手里的照片,他抬起头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不屑,似乎在认为我问这样的问题十分滑稽可笑。陈根清一定有充分的理由这样认为,因为我并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所以根本不会懂得那个年代的生活哲学,懂得的人自然知道陈旺喜毫无疑问要去文工团。
“你或许不知道没有东西吃是怎样一种滋味?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有时候你为了一些特殊的事情,也会一两天都不吃东西,那你一定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吧?可和一两个月、一两年持续挨饿的感觉相比,那简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了……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饿,而是心理上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未来的恐惧……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原则?什么理智?统统都是扯谈!人的天性根本无法再掩饰,都清清楚楚地暴露了出来。”
陈根清像个智者一样地说完这段话,我却无法理解,首先挨饿那阵儿他还是个吃奶的孩子,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时的情况;其次就算那时存在饥饿的状况,好像和他的关系也不太大,他那么大一家子人,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他饿着吧?至于原则天性,我就更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
“事实上我确实不可能知道那时的情况,所有的一切都是听我妈说的。”陈根清开始解释我的疑问,“我出生后不久,村里就建起了集体食堂,家家户户每天都到那里领饭,不允许村民家里自己做饭,要是谁家的烟囱冒烟了,不出五分钟,民兵就会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因为当时规定所有的铁器都必须上缴村里去炼钢,你家烟囱要是冒了烟儿,自然要怀疑你是不是偷着藏了铁锅没上缴,要是让他们查到麻烦可就大了,往小了说那是破坏集体经济,往大了说可就成反革命了。知道反革命是什么吗?为了一口锅就成反革命,不值得,没人敢冒这个险,所以村里的喇叭刚广播完,家家户户的人就开始往生产队大院跑,男人背上都倒扣着一口锅,满街都是黑压压的一片,现在想想,那种场面一定很壮观也很滑稽。还有一些调皮的孩子,他们拿着铲子锤子之类的东西不停地敲着他爹背上的黑锅,村里响声一片像过年一样热闹。有些老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儿,站在门口儿的小媳妇就告诉他们:是要大炼钢铁,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了。老人还不明白,继续问:共产主义是什么东西?小媳妇赶紧把手指放在唇边,做着嘘声的样子,然后小声地说:千万别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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