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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活到了今天,整整一个花甲啦!相反,倒是他后来把赵亮、芦花一一地送了葬,命运哪,总喜欢这样捉弄人。
赵亮扯开恸哭的芦花,紧贴着于二龙的胸口听了又听,猛地站起来喝住她:“你嚎的哪门子丧?大姐,他还没死,有那掉眼泪的工夫,赶紧去挖点鲜芦根,熬点绿豆汤灌下去解解毒吧!去呀!快点去!许还能救活,听见没有?你是聋是哑,还是个死人哪?”
芦花根本不存在任何指望,好人冻上大半天,也该半死了。没料到那个车轴汉子,发火地把芦花抓住,命令地:“你听着,快去,就能救活,要快,明白吗!他还有口气,没死绝,快——”一使劲,把芦花搡出好远。
怪人!他的气势表明他的话是不可更改的,芦花尽管满腹狐疑,但只好照他的话去办。
在以后多年的游击战争中,人们很少看到他生气、发火、骂人、耍态度,永远那么温和沉着,亲切近人,特别是他的开阔的胸襟、宽大的心怀,总是希望有更多的人站到革命行列里来,他把手伸给每一个要革命的同志。他那慢条斯理的性格,不急不徐的脾气,使于而龙那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也都磨炼得收敛多了,但是遗憾哪,赵亮离开他太早了……
三王庄虽然是于二龙缴过船桩钱允许靠岸的家乡,可是,在昨天那个世界里,一块可以容他停尸的地方都不给。高门楼传下话来:凶死恶杀的尸首,停在村前要败坏风水的。于是赵亮后来是他游击支队的政治委员,头一回把他的战友背到鹊山脚下的乱葬岗里,在那硕伟高大的银杏树下,为他坚持做那种看来是毫无希望的人工呼吸。
夜色愈来愈浓,气温也愈来愈低,但是,赵亮浑身裹着一层热雾,满头大汗,累得都要趴下了,也不肯停歇。最后,连芦花也死了心,央告着赵亮:“求求你,别折腾他了,让他走吧,让他早点走吧!别叫他活受罪了。”
她又点燃起一挂纸钱,在火光里,她看到那个蛮子瞪着她,数落着:“胡闹,快给他再灌点药!”他伸过脚来,把那纸钱踩灭。
坟茔里的枯树上,猫头鹰在呜呜地叫,叫得芦花心寒,墓地里,一只狐狸像幽灵似的,从她身边蹿了过去,加上乱葬岗里的磷磷鬼火,一闪一灭地滚动着,使得她突然间颖悟起来,念叨了一声“对啦”,站起来,仿佛魂不守舍地摇摇晃晃地走了。
“站住,你上哪去?”
芦花哽咽地:“我懂得二龙的意思啦,他是等我一块上路,一块走咧!……二龙,我来了,我马上就来。”她捞起一根绳索,就是于二龙下水时腰间系的那根,满怀着报复之心,朝庄里走去。
哪见过这样置生死不顾的愚人哪!“混——蛋!”从来不骂人的赵亮大声痛斥:“……快回来,干不得那种傻事!”可她还是走了。
他想跳起来追她,可又松不得手,只要一放下来,那微弱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急得他直跺脚。天没黑时,倒有几个热心人来看看,现在,他们怕冷、怕鬼、怕恶势力,都道了声歉离开了。现在,鹊山远离村庄,叫谁都不应,赵亮高声喊了两下,也无济于事,相反,倒惊起在银杏树上栖息的一群寒鸦,呱呱地在夜空里喧闹起来,好久好久不能平息,气得老兵直骂:“鬼迷心窍的傻瓜!”……
手里捏着绳索的芦花终于来到高门楼前了。
大概她还是有史以来,头一回直着腰站在这台阶上,自从命运把她——一个被运走做包身工的奴隶,漂泊到三王庄来,高门楼前,她从来低着头匆匆而过,连眼都不敢抬。现在,她笔挺地对着像吃人的大嘴的黑漆大门,对着张牙舞爪向她扑来的石狮子,由于怀着决死的念头,不再存有过去那种小心畏惧之意。
她决定吊死在高门楼的大门上。
这种行径,是千百年来含冤负屈而又无能为力的人,尤其是妇女,所能给予仇家的最大报复了。一位诗人——他们的朋友,曾经对这种传统做法哀叹过:那是没有力量的力量,那是无法报复的报复,然而,有什么用场呢?
芦花回答他:那已经是迈出的,很了不起的一步。
下弦月冷森森地挂在半空,怀疑地凝视着十九岁的年轻人,似乎在问:“死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她沉着地将绳索拴在门梁上,系了一个渔民惯用的连环扣——那是越挣扎越紧的死扣,随后,攀上台阶旁的玉石栏杆,把头伸进绳套里去,只要脚一蹬,离开栏杆,半悬在空中,生命就会离开她了。
被赵亮惊起哇哇的寒鸦,叫声划破了夜空的沉静,芦花错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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