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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景远闻言一叹:“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正是九爷对着皇上来使不可再像以前那般内心凄惶貌似凌傲,实不明智。在楚宗等人面前,九爷当面露忧愁悔恨,方能得活。我知道人微言轻,九爷怕是不能听进去的,日后我走了,九爷若是心思烦闷,那个教堂还是能去一去的。同主说说心事烦恼,主会派使者前来助你。信主者得永生,好人自有善报。”
胤禟内心泛出酸涩,只能强笑道:“你走了也要惦记着拉爷入教。只是那是不能的,满人都信萨满教和佛教。你此去京城只怕免不了被拘拿审问,还是求主多多照看你吧。”
外面杂声渐大,穆景远心知不能再留。于是飞快地凑近胤禟道:“教堂的步道台下面一个暗龛,当初修了本是想藏些圣经讲义,可惜书都被扣下了。那里宽敞容得下一个人,九爷日后用得上便用,用不上就忘了。”说完不等胤禟回话,就转身从墙壁的洞里钻了回去,再来隔壁传来破门而入的声音,还有催促上路的无礼谩骂声。
……
穆景远走了,据说走的时候当着押解众人,朝着胤禟住的地方磕头大哭不止。西宁的商人都好几日不开心,因为九爷不高兴不出门不撒银子,连街市都萧瑟起来。
胤禟心中总是认为八哥老穆杞人忧天了,皇帝已经流放了他,难道还真能赶尽杀绝不成?但到底心中存了犹疑不定,一连几日闷在府里写回信,写了揉烂接着写。又隔了几日,胤禟闲步去了一趟人走楼空的教堂,独自在里面呆了一个下午。
京城里,皇帝对着老八腻歪难分,只是温言软语过后皇帝疑心病再度冒头。当日老八低头是因为不忍附逆之人落罪,怎么朕发落了弗格、汝福两个不见他皱一皱眉?还有老八与老九是个什么关系,正月里他命楚宗带着谕旨去‘约束’老九,也不见老八侍奉有任何推搪?
他是当真转了性子,还是另有图谋?
一连几日皇帝传召廉亲王议事,纵使他以对火眼金睛也瞧不出老八神态举止有任何异常——这本身就是大大的异常。
皇帝不愿承认,如今老八的样子早不是无逸斋里的踌躇满志,也不是蒙古草原上的跨马扬刀,更不是兄弟畅饮欢聚时的眼波流转趣语连连,那些都只是过眼云烟,随着圣祖崩天吹散了再不会来。
老八现在的样子更是圣祖五十三年之后的死寂,像个活着的鬼。
可那个时候,老八明着全盘放弃,暗地里却是将全数势力移交给十四那厮。他分明是暗度陈仓琵琶别抱,还不死心!
今日老八的形状与当日何其相似。他到底在低下计划些什么?他还不死心?
皇帝逼着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他自以为了解老八,老八此生只有两个心愿未了,一是皇位,二是弟弟。皇位朕得了,他心心念念的刺头弟弟们也都被自己拿捏在手,鱼困浅滩还能何为?也许他是真想明白,改投了朕也说不定?
想着这几个月来老八的温顺乖巧,句句话都能恰到好处地挠进他心中软和处,床第之间鱼水和谐情之所至,交由他议的折子也都能集思广益,提出的好几个法子也算合了他的心意——皇帝又拿不定主意了,或许只是自己多心?
但胤禛终究是一个力求完美的人,眼里揉不得半颗沙子。他已经对老八起了疑心,就必须要按着他的法子将这件疑案求证下去,无论真相会令他如何伤心、如何失望——直到他能彻底证明老八的确无辜,或是居心叵测。
皇帝的计划分作两步而走:一面将圆明园督办器物摆放的活计交给老八,将他远远支开,手头加速步伐打压八王一党,看他如何应对;一面让黏杆处将老八三月以来行至记录全数呈上,日夜揣摩分析。
这样一来,皇帝的压力成倍增加。毕竟这事见不得人,连十三都不便轻易透露;老八奸猾成性,事情交给手下又不放心担心他们被老八糊弄了去,只能一字一字自己琢磨,一段一段分析,不过几天就熬瘦了一大圈儿,唬得群臣连番上折子求皇帝不可过度劳累,听说圆明园修好了,也该抽个时间驾幸一番顺便养身。
皇帝自是一口推拒了,他还没研究完老八的异动。此刻去园子里被他几句话把耳根子吹软了怎么办,更何况三年孝期未满,被折子一催就驾幸园子,朕的孝子脸面哪里搁?
与此同时,皇帝对着廉亲王接连发力,谕责允禩“希动摇众志,搅扰朕之心思,阻挠朕之政事。”究其原因,居然是廉亲王认为运送圣祖梓宫的夫役两万实在太多,奏拟密减省一半,当然还有如此一类的折子好几个,比如廉亲王请奏裁剪上駟院的畜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