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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现代派,人被画成几何体,画成剥了皮的青蛙。有一个大大的女人头像正盯着行人,眼圈描得太粗黑,使人想起了熊猫。这熊猫正高举一只皮靴。
他发现街市上几乎没有天蓝色大盖帽——真是真是,这些执法者都到哪里去了?如何都不坚守岗位?
他暗生疑心,想了想,骂出一句粗话,想考验一下语监工作的效率。
不出所料,不管他怎样骂,哪怕骂到了祖宗八代,也没有什么动静。后窗里一直没有出现语监署的警车,亦无哇哇哇的警报声。
太涣散了,太涣散啦!他红了脸。要你们文明执法,不是要你们放纵不管么,怎么工作上总是跑极端?
小司机似乎没听懂,愣了一下,良久才轻轻哦了一声,笑着说:局长,你老人家的用语也该换换了。什么是“涣散”呵?现在都叫“活泼”。
M局长堕入了云里雾里:谁规定的?
没有谁规定,但大家都这么说。
涣散是涣散,活泼是活泼,两个意思完全不一样么。我是吃语言学这碗饭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局长,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们都笑我二百五。
司机解释了好一阵,才让局长得知:他住院的这一段时间里,语管工作又大大深入了一步。大概是根据专家建议,用美好语言促进人际关系良性化,因此各种刺激性的词语都受到限制。比方在大学里,想指斥某学生读书不踏实,人们只能高深莫测地笑一笑,然后说:“他嘛,聪明还是很聪明的。”要是某教授的口碑是“书读得不错”,那无异于承认他的才情广受怀疑,在大家眼里不过是冬烘学究呆头呆脑毫无创见。在机关里也是一样,你不宜说某某人刚愎自用,而只能说他“魄力还是很大的”。你也不宜说某人四面溜光和光同尘,只能说:“他嘛,当然啰,怎么说呢?对人缘关系非常注意。”你更不能说某某首长不通业务尸位素餐,充其量也只能说:“他很努力也很忙碌,有他的特点和长处,不过要是让他换个地方干干,肯定更能施展他的领导才干嘿嘿哈哈请问你的看法是……”不用说,这种语言的革新,确实使很多单位增添了祥和太平的气象。根据这些成效,据说有关方面又建议,今后应从严检查一切出版物,从严修订词典,将一切贬义词统统铲除。这件事已在报上展开了热烈和广泛的讨论。
暂行条例(18)
一席话,让M觉得胜读十年书。这时光线一暗,小车嘎的一声停住了。
M问:为什么不走了?
司机也不吭声,钻出车去,径直去车后取自己的香蕉和啤酒,只给局长一个背影。M怎么也记不起对方的脸相来了,仿佛那也是一个没有脸的人。
M把目光探出窗外,光线暗是由于有一栋大楼堵在窗前。他的目光从大门一直延伸到楼顶,仰得帽子都差点落地,颈后一轮轮皮肉挤压得很痛。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自己只是治了一下尿道中毒感染,这办公楼就这么高大了?
他看了一下大楼前的招牌,发现语言管理的“局”已经变成了“总局”。一个“总”字使他的牙痛又发,嘴巴歪歪地大张,嗬嗬地哈着气。难怪同事们这一段在电话里都吞吞吐吐,也难怪市长秘书一直嘱他安心养病——原来是杯酒释兵权呵,原来是背着他做了这么大的手脚呵?
他气冲冲步入大楼,发现走廊里更拥挤,不光塞着很多文件柜,还塞了不少旧沙发旧桌子简易床以及折叠椅。有些沙发向前翻倒,做出了低头下跪接受批判的架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文件包,垒着一大堆一大堆的,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息。
几乎每一层都这样拥挤。在每个楼道拐弯的显眼处,他还瞥见许多陌生的白底红字标牌:商业语言局卫生区,农村语言局卫生区,干部语言局卫生区,错案甄别局卫生区,行政局卫生区,秘书局卫生区,整顿局卫生区,业务培训部卫生区,机关子弟教育办公室卫生区,如此等等。以前的那些科室,现在全都以局自居,奉公克己地管理着某一地段的灰尘和纸屑,让老局长看得心惊肉跳。他又迎面撞见了很多陌生的面孔,或是夹着卷宗上楼,或是提着皮包下楼,与他匆匆擦肩而过,似乎都是他的新同事。装修工人们穿插其中,其中有一些搬抬办公桌,从这间房抬到那间房,或是从那间房抬到这间房,抬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和腾腾飞扬的灰雾。有时一张桌子卡在门框里,人们就吆喝着:“一,二,三!嘿——”
他总算看见了一些老部下,奇怪的是,那些人既没前来欠身握手,也没上来接下提包,似乎已不太认识他。M自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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