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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解,也真是让人钦佩不已———双手沾满鲜血的独夫不止他一个,但从没有哪个曾这样,做了很多坏事以后,还能找到如此漂亮的借口。
大独裁者朱棣给自己搭的牌坊巍峨壮丽,高耸入云。倘并不了解此人一生所为,只读史书上记述的他的言论,你简直会相信这是上下五千年屈指可数的贤君之一,那样忧民爱民,那样敬仰天命,那样理性澄明,那样好德乐道。所有这一切,都集中在永乐七年他撰写并颁布的《圣学心法序》{186}里。
《圣学心法》,据说是朱棣亲自编纂的一部“采辑圣贤格言切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者”,专供其子孙学习之用的一本“德育教材”———这恐怕不可信,他老人家大约没这份闲工夫充当一名编辑家,而当系臣下“代劳”,却用了他的名义发表。不过,那篇序言应该是他自己捉刀,理由是文字并不高妙,观点也保持着他一贯言不由衷的特色。
读读《圣学心法序》,很容易知道朱棣给自己究竟搭了怎样一座美轮美奂的牌坊。我从中撷取五段话,分别与他一生为人和行事的五个重要方面相关。以这些话,质诸他的实际做法,对照起来读,会非常有趣。
第一段,谈“仁义为君”、“以德治国”:
道德仁义,教化之源。善治天下者,以道德为郛郭【外城,比喻保障】,以仁义而为干橹。陶【陶冶、化育】民于仁义,纳民于道德,不动声色,而天下化如流水之赴壑,沛然莫之能御也。虽然,王者下之表,上以是帅之,下以是应之【君主应在道德上为人民做出表率】,故笃行躬钱【当系“践”字之误】,渐摩人心,此德化之实也。
第二段,谈“以民为本”:
民者,国之根本也。根本欲其安固,不可使其凋敝。是故圣王之于百姓也,恒保之如赤子【婴儿】,未食则先思其饥也,未衣则先思其寒也。民心欲其生也,我则有以遂之;民情恶劳也,我则有以逸之。
第三段,谈“慎刑少杀”:
明刑以弼教。终也,刑,期于无刑【最终而言,用刑的目的是有朝一日可以根本无须用刑】。先王之敬用五刑也,一则曰钦【恭敬,指态度庄重和严肃,不玩不亵】,二则曰慎,以见用刑之不敢以轻。故天下无滥狱过杀,而民罔不协于中【只要不滥用刑狱、少杀人,老百姓没有不心平气和的】,所以久安极治也。至若秦隋之君,用法惨酷,倚苛暴之吏,执深刻之文,法外加法,刑外施刑,曾何有忠爱恻怛【忧伤】之意?死人之血漂流愈多而奸愈作,狱愈烦而天下愈乱矣,失四海之心,招百姓之怨。
伪君子朱棣(50)
第四段,谈“富民之利,扰民之害”:
经【治理】国家者,以财用为本。然生财必有其道。财有余,则用不乏。所谓生财者,非必取之于民也。爱养生息,使民之力有余;品节【衡量、鉴定】制度,使物之用不竭。下有余,则上何患于不足?下不足,则上何可以有余?故曰: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人君富有天下,亦必量入为出,守之以节俭,而戒慎于奢靡。……若夫衰世之主,极财用之费,穷耳目之好,朘【搜刮、剥削】民膏血,暴殄天物,民怨于下而不恤,天怒于上而不惧,欲国不亡,乌乎可得!
第五段,谈“不穷兵黩武”:
驭夷狄有道,谨边备是也。……毋先事以启衅,毋贪利以徼【求取】功。起衅徼功,损财耗力,中国罢【通“疲”】弊。
“善治天下者,以道德为郛郭,以仁义而为干橹”,“圣王之于百姓也,恒保之如赤子”,“终也,刑,期于无刑”,“死人之血漂流愈多而奸愈作,狱愈烦而天下愈乱矣”,“民怨于下而不恤,天怒于上而不惧,欲国不亡,乌乎可得”,“起衅徼功,损财耗力,中国罢弊”……这些话字字珠玑,说得是何等好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正大光明、更高尚动听的至理嘉言吗?
可是请注意,朱棣写下这些句子时,是永乐七年五月。
那时,他早已屡兴大狱、滥杀无辜、恢复锦衣卫、任用大酷吏。
那时,征服和吞并安南已然三载,正在如填无底洞般地消耗着国家和人民的巨大财力。
那时,他已经四遣大臣、征调大量民夫在各地采木,紧锣密鼓准备再建一座京都。
那时,以“耀兵异域”、宾服四方为目的,靡费无算的郑和远航,已进行过两次(永乐三年和永乐五年),马上就要搞第三次(永乐七年十月)。
就在写下“毋贪利以徼功”这句话的当年,墨渖未干,朱棣北上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