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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黄、缪的担心极有道理,只是杨涟所见更为透彻。当时形势,无论东林党人反击与否,魏忠贤决心已定,必然下手。不管东林党有无把握,他们都已没了退路。
虽然意见并不统一,杨涟仍于六月初一,单独上疏,矛头直指魏忠贤。列其二十四项大罪,有些是拿来充数的,但大多数是事实,罪名相当严重:擅权乱政,口衔天宪,培植亲信,虐害妃嫔,堕杀皇子,倾陷大臣……
如果朱由校亲自阅读这份奏疏,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实际的情形是,奏疏首先落在魏忠贤手里,他倒不敢不呈给朱由校,但据刘若愚说,魏忠贤安排王体乾念给朱由校听,后者“心感客氏培植掌印【他的掌印太监职位,是客氏帮着搞到的】,遂将如许参本不肯字字念全,而多方曲庇之”{116}。有称,朱由校所以不亲自读本章,系因几乎不识字。这说法很可以让人快意一笑,不过料非事实———朱由校做皇帝以后,已经请了教师的,就算不刻苦,文盲的帽子应该已经摘掉。
王体乾掐头去尾朗读的效果相当理想,而且一旁还有客氏巧舌如簧,“弥缝其罪戾,而遮饰其回里”。故而朱由校听罢,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轻描淡写地对魏忠贤说了如下几个字:“尔闻言增惕,不置一辨,更见小心。”{117}听上去倒像表扬。又正式传布一道上谕(出自阉党魏广微之手),着重否认杨疏所提出的“毒害中宫,忌贵妃皇子”这项最严厉的指控,斥责杨涟“凭臆结祸,是欲屏逐左右,使朕孤立于上”。然后故作宽宏大量,表示“姑置不问”;末了,未忘记警告和恫吓群臣:“不得随声附和,有不遵的,国法具【俱】在,决不姑息。”{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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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兄难弟:由校和由检(29)
随着上谕下达,风潮表面上慢慢平息,双方的较量暂时转入幕后。东林党人努力说服首辅叶向高出面,领导倒魏运动。魏忠贤一伙则在琢磨用什么办法反击。
这边,叶向高还在犹豫不决,那头阉党已经想好对策。阉党中,有个叫冯铨的翰林,他对魏忠贤建议说,这些士大夫们你不真正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是不会住嘴的;本朝的廷杖,专门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大臣,如今再有捣乱的,就用廷杖———说来也怪,朱由校登基四年多,还从来没有使用过廷杖———当年嘉靖皇帝不就是用廷杖把士大夫打老实了吗?
魏忠贤略一回味,就发现这是个好主意。廷杖比之诏狱,就有如无声手枪之于大炮。有的时候,大炮不如无声手枪好使;大炮火力是很威猛,但块头太大,搬弄起来颇费事,手续很多。一旦把人投入诏狱,必须整出口供,整不出来不能结案,前一阵子,汪文言案就是这样不了了之的。而廷杖,只须万岁爷一句话,打八十,打一百,打二百,就只管拖下去打,不想弄死他就放条活路,倘若取之性命,那也是下手轻重的事,人不知鬼不觉,很好操作。魏忠贤大喜。
看来,整知识分子,还是要靠知识分子自己出主意、想办法。
魏忠贤笃笃定定坐在家中,看哪个倒霉蛋儿首先送上门来。
六月十六日,倒霉蛋儿出现了,名叫万燝,官拜工部郎中。当时,万燝正负责光宗陵墓工程,缺铜,到处找不到,听人说宫里有大量废铜,就发文征集。可自魏忠贤看来,宫中一切,“我的地盘我做主”,一个郎中级别的小外官,磕头来求还则罢了,居然跟我公事公办,发文索要。不给!万燝虽然官卑职小,骨头可丝毫不软。索性动本参魏,所论远远超出废铜烂铁之事,想必也是受到不久前杨涟上疏的激发,破口大骂:
忠贤性狡而贪,胆粗而大,口衔天宪,手握王爵,所好生羽毛【对喜欢的人,使之成为羽翼】,所恶成疮痏。荫子弟,则一世再世;赉【赐予,赠送】厮养,则千金万金。毒痡士庶,毙百余人【指残害普通士民】;威加缙绅,空十数署【指迫害朝臣】。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尽为忠贤所窃,陛下犹不觉悟乎?且忠贤固供事先帝者也,陛下之宠忠贤,亦以忠贤曾供事先帝也。乃于先帝陵工,略不厝【措置】念。臣尝屡请铜,靳【吝惜】不肯予。间过香山碧云寺,见忠贤自营坟墓,其规制弘敞,拟于陵寝。前列生祠,又前建佛宇,璇题耀日,珠网悬星,费金钱几百万。为己坟墓则如此,为先帝陵寝则如彼,可胜诛哉!今忠贤已尽窃陛下权,致内廷外朝止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尚可一日留左右耶?{119}
比之杨涟措辞,更无顾忌,痛哉快哉。尤其“忠贤自营坟墓,其规制弘敞,拟于陵寝……可胜诛哉”这几句,极其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