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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欲黄昏,寂静无语。
伸在半路的手僵了片刻,复又探出去,托住那尖尖的下颚,强硬地抬起。
他被我逼在角落,后脑抵着车厢,退无可退,只能抬头看我。
“你在哭。”我说。
“没有。”他回答得干净利落,像一只竖刺迎敌的刺猬。
“你有。”我笃定。
“没有。”他固执地坚持,为了那极少的自尊。
“为什么哭?”
“没有。”
“说,为什么?”
“没有。”
……
他为什么会哭。
男儿流血不流泪,在牙行的非人日子,他可以一声不吭地承受,他坚强如斯,他并不是懦弱的人。
所以我好奇。
我一次次问他,为什么哭了,是难过,是感动,还是喜悦?
我像一个猜不到谜底的孩子,带着急于找寻答案的执着。
天真便是残酷。
执着也是。
他睁着微红的眼,不论我怎样问,都只是冷冷回答“没有”。
我当时有些失落,带着旁观者的怜悯,想要施舍遍体鳞伤的他一些善意又无意义的安慰。
他却闭上眼,拒绝同情。
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
可是后来,当我再回想这一天。
心如刀绞。
他不是难过,不是感动,更不是什么可笑的喜悦。
那只是一种祭奠,对已经失去的、必然失去的。
眼泪的祭奠。
当我回想起一切时,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残忍。
一个将你彻底遗忘的爱人。
已经注定不属于你的人,对你流露出的那一点点无心的温柔。
并不是神的赏赐。
是恶魔的惩罚。
我以为他只是身痛。
其实他的心,比身体,更痛。
那是拿把钝刀,慢慢剜心的痛。
挚爱人的刀。
蓝若溪的腿能走路。
如果这个样子,也算是“走路”的话。
靠着阿贫,一点一点地蹭,脚不离地的挪动。
步履维艰。
我要过去扶住他,阿蛮却抢先了一步。
蓝若溪僵了一下,垂首低声道:“多谢……姑爷。”
蓝若溪的手能端饭。
却只是能端着饭,用筷子夹菜的力量都没有。
甚至不敢去想,在牙行的日子,他是怎么吃饭的。
其实我早该想到,牙行那种地方,又怎么可能为奴隶出钱请大夫?
为蓝若溪请了郎中,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
我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还可以坚持下去。他到底靠着什么样的力量活下来的?
除了手筋脚筋全断以外,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冻伤、鞭伤,还有无数被随意拖行造成的划痕。
除了手脚的冻伤,其他伤口大都聚集在背部,鳞次栉比、深浅不一。
长期跪着,膝盖已经磨出了茧。
长期挨饿,瘦骨嶙峋。
双腿曾经多处骨折断裂,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有地方已经变形。
最触目惊心,却是他两肩的伤,像是被巨大的利器贯穿过,可能曾经被粗略的包扎,留下丑陋的疤痕。
……
由于间隔的时间长,曾经骨折错位的地方,大部分已经按着歪曲的方向愈合,若想矫正,必须重新折断。
虽然痛,却可以治好。
可手筋脚筋,却很难治愈。
郎中与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同,不是白须斯文的模样,他更像是一个屠户,壮实的身子,满脸的横肉。
在蓝若溪的口中塞了一块厚厚的布,郎中抬起蓝若溪的腿,摩挲着骨骼的位置,反复揉捏几下,手臂便是重重一压!
骨骼交错的声响传来。
蓝若溪依然没有哼声,却汗如雨下,整个身子都绷了起来,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我走过去,轻轻擦拭他白纸一样的脸。
便又是一声脆响。
眼前的身子再也抑制不住地战栗,肩膀不断瑟瑟,连发丝也跟着细细地抖着。
我伸手揽过蓝若溪,一下一下摸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轻声道:“忍忍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