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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一页纸稿,是一首叫作《闲居杂咏》的,说是写于刚刚卸职的时候:“趔趄夕阳双眼困,抛杯曳杖步黄昏。清风缭乱心中事,细雨模糊屐下痕。野老归樵频颔首,村姑乍遇且斜身。沧桑眼看朦胧眼,笑语人扶不语人。”李雪庸说:“我这纯是写闲。”阮大可读罢却摇头:“这哪里是在写闲?明明是身闲心不闲,语闲意不闲呐。”再读,果然觉出了里面的消沉与颓唐。李雪庸憧憬似的说:“这日子也该变一变了。我心里总转悠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咱仨人儿都了无牵挂了,就搬到云峰山去住,整天看着大山湖水和那些飞来走去的野物儿,高兴了喝两杯,说说诗书医易,慢慢地消磨着光阴,该是多有乐趣的事?”那两个听了,也不禁喊声“好”,都笑着说举双手赞成,一时间,就仿佛看见那日子已摆在了眼前。但王绝户只是一时高兴,说说而已,他已答应要和莫小白厮守在一起,怎能分得了身呢?阮大可也做不到,他是离不得人间烟火的。看来,惟有李雪庸还做得了这种梦。
李雪庸还真的说动就动。他先是和老爹商量。老头子听了一瞪眼:“我他妈住到深山老狱里,跟谁去打牌?你小子真想得出。”李雪庸说:“我想好了,我买辆小三轮儿,每天把你拉到魏老二那里打牌,晚上再接回来。”老头子一听有专车接送,误不了打牌,竟爽快地答应了。接下来是买房。李雪庸便三天两头地去云峰山一带转悠,几乎将散落在山脚与山腰的几十座房屋跑遍了,终于看好一处,万八千的价格也不算高。阮大可和王绝户也去看过,都觉得那里确实不错,清幽,豁朗,满耳的溪声鸟语。
这一天,李雪庸要搬家了。
大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司机和跟车的伙计忙着往车上装箱柜衣物锅碗瓢勺坛坛罐罐,看到的人都惊讶着相互询问,“为什么要搬家啊?”“谁知道。”“去哪儿呢?”“听说是云峰山。”“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人就不耐烦了:“咳,人家李校长也许是想换个活法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们围着车好奇地看这看那。
李雪庸陪阮大可和王绝户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闲谈说笑,好像眼前的事与他无关。
李雪庸的老爹毕竟太老,有些故土难离,不大愿意走,可已经答应了儿子。他讲究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终归还是得遵守诺言,随儿子去。这会儿他歪在驾驶室里闭目养神,任凭邻人们和他道别,只摇头或点头,算是作答。眯一会儿,百无聊赖的,不耐烦了,朝那边站着的三个人看看,喊道:“王绝户,都说你这老家伙神神叨叨的,你过来给我拆个字,我他妈倒要看看你那道行有多深。”王绝户笑着走过来:“老叔,你随便说个字吧。”老头子说:“你他妈先别吹。”就拿眼睛四下踅摸,他一眼盯住阮大可手里拿的一盒药,就说:“拆个‘药’字吧。”王绝户说:“这拆字是要按过去繁体字的。‘�’字么,上面是个草头,下面是个‘�’,你们爷俩是要享受草野之乐啊。”老头子成心要考他,又朝四下看,看见了路边那棵大杨树,又说:“你再说说这个‘树’字,我听听靠不靠谱儿。”王绝户故意逗他高兴,随口说:“‘�’字外面是个‘村’,里面好像是个‘豆’字,应该也是有田园之乐吧。”老头子笑着骂道:“他妈拉个巴子的,什么叫‘好像’?什么叫‘应该’?纯粹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文化大革命那会儿给你游大街,一点都不冤。”王绝户赶紧抱拳:“不冤,不冤。”弄得李雪庸在一旁哭笑不得。
说笑的功夫,车装好了,司机上了车,长一声短一声地按着喇叭紧催。李雪庸只好上车。就在这时,他一眼看见郝玉兰从那边胡同里披头散发地跑过来。李雪庸心里忽悠一家伙,心说:“坏了!”赶紧下车迎过去。
郝玉兰已和那拐子离了婚。因为拐子眼看郝玉兰肚子一天天壮大,他终于受不了周围人的冷嘲热讽,也无法预测这孩子出生后会给他带来什么烦恼,于是那残存的一点自尊驱使他做出了决断。人们对离婚后的郝玉兰抱有同情,许多人对真正意义上的“郝李组合”更是寄予了期望,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也需要自己的亲爹在身边照管。眼下的事态被那些持此想法的人看作是一个契机,认为可推动二人那暧昧的关系走向明朗化,因而,这功夫旁观者的眼神就多了一份特别的情味。
可是,郝玉兰那汹汹的来势实在令人为李雪庸捏一把冷汗。郝玉兰那原本肥厚的肚子更显胖大,小腹部鼓凸得厉害。令人惊异的是,她奔跑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以至李雪庸还来不及定定心神,她已旋风般突至眼前。李雪庸显得异常仓促,他脑子里飞快地制定了数种应急方案,又于三两秒钟之内预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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