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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重阳,孟家花团锦簇,后院西南角有一方寒塘,万竿残荷,数间临水之轩。透过后窗上蒙着的天青色的软烟罗往里瞧去,正中一架胡床,挂着银红霞影纱的帐子,床边坐着一个穿鹅黄色家常衣衫的丫头,年约十五六岁。床上躺着一个年纪也不大的妇人,满额滚着汗珠,面如金纸,腹部高高隆起。
那丫头握着主母的手,强自镇定道:“夫人再忍忍,稳婆稍后就会来,方才已叫菱儿去回大夫人了。”那妇人略点点头,疼得狠了也不见她喊叫,一味把牙咬得死紧。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越发暗了,晚风一过,秋声秋雨透窗而来,风中笙簧间作,笑语盈耳,是重阳节祭祖之后孟府里坐席开戏,宴请宾客。主仆两人远远听见又是萧索凄凉,又是心急如焚。
那妇人虚虚说道:“今日重阳人多事杂,想必管不及咱们了,碧鸳你去烧些热水来,再备些个剪刀布帛,以防万一。”
那丫头应了声,就去廊下取水生火,烧水之时便见雨声淅沥,池面皱碧铺纹,寒风侵肌,塘边一亩湘妃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等水沸了,拾捡好东西,仍不见小丫头菱儿回来。
碧鸳就仍回卧房里坐在床边与主母说话。那妇人疼了这大半日了,脸上早没了血色,只剩个气若游丝,眼睛半开不开地答应着。碧鸳正发着愁,忽听窗下有人低唤了她一声。她走到窗前一看,正是小丫头菱儿,忍着火蹑手蹑脚走出房间,拉了她疾步到后院竹林中,一指狠点她额头道:“我的亲娘,你跑到哪里去玩了,现等着你救命呢。”
那小丫头不过八九岁,叫她戳得身子乱颤,怯怯道:“大夫人围着老爷老太太忙得脚不沾地,我在那里等了半日都没有说上话,只跟大夫人身边的银翘姐姐说了,银翘说哪有这样快的,叫夫人忍忍,得了空就回大夫人请稳婆来。我又怕姐姐这里惦记,所以先回来了。”
碧鸳听她说一半的时候心就凉了,暗暗骂着,“糊涂油蒙了心,势利眼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好歹也是个公侯千金,知书达理的,把人家的嫁妆骗来,地盘抢了,就不管不问了。凭她生下个儿子,把你们孟家的天翻过来。”等菱儿说完又赶接着问:“你在那待了那么久,就给银翘传了这句话吗?席上没看见旁的人?”
菱儿不知她想说谁,只垂头道:“我才在门上看了两眼,银翘说不许出去丢人,把我拖到后厨去了。都忙得不得了,如今谁还管我们这房的事。”
碧鸳只恨得眼眶通红,又要打她,又觉可怜,推她道:“你去看着夫人,我到前面瞧瞧去。”说着带了一个大斗笠,又拿了一盏琉璃瓦的风灯,冒雨往过云楼走去。才出了芙蓉阁半里,迎面走来一个打火把浑身湿透的老妈子,站住了脚,问她:“是碧鸳姑娘吗?往哪里去?绿萼姑娘说方才看见芙蓉阁的菱儿在那里探头,叫我赶紧过来问问青荷夫人有什么事。”
碧鸳连叫几声阿弥陀佛,忙将头顶箬笠摘了卡她头上,一把拽了她往回走。紧赶着回了芙蓉阁,连唤菱儿拿擦脸汗巾给李妈妈,李妈妈胡乱擦了两把,几步迈到床边,看了妇人几眼,又掀开被子看了看,回头峻声道:“羊水破了多久了?怎么耽搁到现在?”
碧鸳、菱儿哪里知道这些,地上站着唬得说不出话来,那妇人却微微睁开眼皮,道:“不过一刻钟,妈妈,多谢你,尽人事听天命好了。”
李妈妈道:“幸好赶得急,东西尽在手边,夫人您别看我老脸老皮的不上相,从年轻开始这双手好歹也接生过四五十个了,您听我的,包您母子平安。”
她话说得轻巧,这一夜却是风大雨大,惊怖异常,及至四更将阑,才听见一声啼哭,落下个胖乎乎的男婴来。妇人听了这一声,终于堕下泪来。碧鸳出来泼水,冷不防见竹林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那女的一手提灯,一手撑伞,正是大房里的丫头绿萼,她伞下站着个披雨披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量未足,看见她出来了就转身往竹林里的小径走去。绿萼撑伞连忙跟上,两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崇明十四年重阳,益州王府过云楼前,新盖了三层大戏台,内外廊檐,阶上阶下,重锦叠障,跪的无一空地,鸦雀无声,只有金玉饰物摇曳之声。蜀王孟烨拜过老母之后,带着儿孙男丁往前院招呼客人,只余下女眷在此听戏取乐。
但见堂前雕栏玉砌,悬着两联: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子孙。正中独设一个紫檀八宝螺钿榻,歪着年逾七旬的孟母,下首两边几十把雕漆椅坐着各房姬妾女儿,满眼红飞翠舞,珠辉玉映。对面三层各唱各的曲目,一时间群魔乱舞,你